國手[乒乓]_分節(jié)閱讀_59
“早?!庇艮o點點頭,跟著他的動作也坐起身來。大概是因為被“禁錮”了一整晚、睡姿始終都不是最舒服,動作間她稍稍皺了皺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和脖子。 薛忱立時有眼色地湊過來、積極主動地給她揉肩膀。揉了沒兩下,手背上就覆上了一只修長又白皙的手。 “去洗個澡吧,身上都是酒氣?!庇艮o按住他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薛忱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聽話地站起身來往浴室走。 乖巧得……根本看不出和昨晚喝多了耍起酒瘋來又哭又鬧的是一個人。 薛忱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郁辭正在盛早飯。她煮了些粥,又怕薛忱平時運動量大吃不飽,還特地蒸了兩個包子——幸好她前天剛從超市補了不少存糧回來,不然恐怕今天薛忱就只能就著咸菜喝白粥了。 薛忱難得安分地在桌前坐定了,一聲不吭地悶著頭吃早飯。吃了兩口,還偷偷抬起頭看她兩眼,然后再繼續(xù)吃……像是就著她下飯似的。郁辭對此也只當不知道,不緊不慢地喝著粥。 氣氛一時間安靜得有些讓人坐立不安,除了薛忱悶頭大口喝粥的聲音、再也沒有別的聲響了。 薛忱第一個放下筷子和已經(jīng)空了的大碗。他平時本來就跟多動癥兒童似的怎么也坐不住,這會兒越發(fā)有些焦慮不安,一邊坐在桌前、耷拉著腦袋偷偷用余光去看郁辭,一邊在桌子底下玩自己的手指。 那模樣,看起來活像是做錯了事、等著挨自己罵的學生,簡直一模一樣、半點都沒有不同。 郁辭很快也吃完放下了碗筷,站起來收拾桌子。原本還在玩手指的薛忱刷的一下也站了起來、搶在她前面飛快地收拾掉了桌上的碗筷、甚至都還端到廚房里搶著洗干凈了。 他洗完碗沾了一手的水、習慣性地甩了兩下,很快就被一只比自己小上了一整圈的手握住,然后又拿了擦手巾來、慢慢地把他兩只手上的水都仔仔細細地擦干凈了,那雙手這才又再一次握住了他。 薛忱用力地反握住她,稍稍低頭,立時就對上了郁辭的視線。 他條件反射地沖她笑了一下。 “我昨天給蘇望打過電話,他說何指導昨晚來查房,讓你今天去找他?!庇艮o看著他,終于開口說了這個早上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句話,“你是先回去、向何指導解釋清楚,還是……我們先談談?” 薛忱的笑,一下子僵在臉上。 郁辭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幾乎有些懇求的意味。 如果是平時,郁辭知道自己一定早就心軟了、不管他說什么她都愿意點頭,可唯獨這一次,不可以。 郁辭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和他對視。 “反正都發(fā)現(xiàn)我不在了,也不急在這一會兒?!焙靡粫海Τ啦怕牭阶约河行┢D難地開了口,聲音有些干澀,“那就……談談吧。” 郁辭點點頭,拉著他又回到沙發(fā)前坐下,折回身又給他倒了杯開水、放到他跟前——薛忱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直到捧著杯子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剛剛表白、滿心的忐忑和雀躍,現(xiàn)在他們是情侶,他卻幾乎有些惶恐不安。 郁辭給自己也倒了杯水,聲音溫和:“我剛剛請了半天假,我想足夠我們好好談談了?!?/br> 薛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說起才好,又沉默了下來。好在郁辭的耐心一直不錯,也不催他什么,就這么喝著茶靜靜地等了一會兒,這才見他習慣性地伸手撓了撓頭。 “我聯(lián)賽……打得不是太好,其實也還行吧、馬馬虎虎。俱樂部就對我有點想法,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吧,畢竟花了不少錢,總是奔著成績去的?!毖Τ老肓讼耄众s緊補充了一句,“老何也來看過兩場。后來打公開賽,日本回來的路上老何問我……想不想打奧運。” “我說當然想了,老何說……” 薛忱說到這里,又停頓下來、沉默了一會兒。 他還記得那天打完日本公開賽,何指導叫他過去,問他還想不想打兩年后的奧運。 沒有哪個運動員會不想打奧運,哪怕是隊里還排不上主力的隊友們心里都難免有這樣的念想,更別說本來就離奧運近在咫尺的薛忱。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取消了雙打,奧運只有三個名額,再加一個團體候補。沒有意外的話,候補基本也沒有上場的機會?!崩虾文菚r候只是問他,“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情況,三個名額里能上嗎?” 薛忱遲疑了一會兒,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我說不好?!?/br> 頓了頓,他又低著頭補了一句:“有點難吧?!?/br> 其實,狀態(tài)如何、技術水平和別人有多少差距,沒有誰比運動員自己更清楚的了。 “你知道就好?!焙沃笇в行]好氣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卻還是漸漸溫和下來,“這陣子我和老徐也談過你。” 徐指導,是薛忱俱樂部的教練,也是省隊的主教練。當年就是他,把還是個孩子的薛忱選進省隊、又一手培養(yǎng)起來送進了國家隊,哪怕他幾次受罰被退回省隊,徐指導也始終沒有放棄過他。 “你最近,一個是傷病反復,一個是……心思沒全放在打球上?!焙沃笇дf到這里,忍不住又瞪了薛忱。薛忱抓了抓頭發(fā),有些心虛,還沒來得及像平時那樣在師父面前嬉皮笑臉地扯皮幾句糊弄過去,就一下子被老何的下一句話給震在了原地、一瞬間就懵了。 “還有兩年不到,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你要是還想打奧運,我希望你能把別的事情都先放一放。抓緊最后兩年什么都不想、就一門心思往死里練,只要反手技術上來、心態(tài)放好,什么都有可能?!?/br> “何指導說……”薛忱平時總是“老何老何”叫得沒大沒小、要不就是張口就叫“師父”,這時候一邊回想著,一邊難得認真地叫著“何指導”,“他希望……我能專心打球,其他的都先放一放,和你……分手。” 一句話,斷斷續(xù)續(xù)了好幾次,才終于萬分艱難地說完了。 “你是什么脾氣,我清楚,你自己更清楚。急脾氣,情緒上來就管不住自己,先不說你天天想著和女朋友談戀愛,要是比賽前和女朋友有點什么事,你敢保證不會影響比賽?再說,你抓緊訓練,一年也見不了兩次面,對她也不一定是好事?!?/br> 何指導是這樣和他分析的。 其實他知道師父說的都對。 如果說,是周毅或者鄒睿談戀愛,大概老何就不會這么擔心。但是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他從來都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所以在場上總是容易急躁、把握不好穩(wěn)和狠的平衡。 更何況郁辭對他的影響,實在太大太大。 師父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取消雙打已經(jīng)是定局,你還有潛力,打不出來可惜了。我不逼你,你再好好想想。我和老楊的意思,都是希望你能再拼一拼。運動員的時間,真的太短了?!?/br> 那天的談話,最后是以何指導這樣的一句話作為結尾而告終的。 其實何指導的本意是希望他能盡快下決定、定下心來好好打球的——畢竟時間實在是不多了,就算他現(xiàn)在馬上就拋開一切往死里訓練,最后也僅僅不過是“有希望”而已。 但他好像有些錯估了這段感情在薛忱心里的分量。 薛忱回去以后翻來覆去地想了很久,幾乎是有些渾渾噩噩地打完了中國公開賽。公開賽的狀態(tài)差得有目共睹,薛忱越發(fā)低落和茫然,回到俱樂部之后幾乎是有些惡性循環(huán),越急越緊張、越是打不好,越是打不好就越是低落。再加上傷病雖然沒有嚴重爆發(fā),卻反反復復總也不見徹底消停……一直到世界杯,他也始終沒能徹底作出決定。 其實后來世界杯回來,他也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過……反正他現(xiàn)在這樣也算是有塊奧運金牌了,單打的希望也就那樣了,打不出來就打不出來吧,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的。 何指導說得都對,但他不想和郁辭分手,他預想過自己以后打出來或是沒打出來,可不管是那一種,未來的設想里,他身邊都有郁辭。他不想分手,連想一想都不愿意。 連月的狀態(tài)不佳讓他的名字從亞運會的名單上被劃去。 其實最初做陪練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有什么心里不平衡的。真的要說有區(qū)別,也不過就是……平時訓練和練習賽都在場內最中間的幾個球臺,現(xiàn)在換到了邊緣的球臺,他才知道原來場邊的空調風打得那么大、吹得球幾乎都有些不穩(wěn)。 他們幾個主力總是用著最中間的幾張球臺,為了不讓空調吹出的風影響到球,中間沒有放任何空調。而為了保持溫度的適宜,就只能將場邊的空調都開到最大。 但其實這也并沒有什么。薛忱那時候還是每天樂呵呵地去場館,盡職盡責地陪參賽的隊友們訓練。 一直到比賽真正到來的時候。 他坐在場下——連替補席都不是,只是單純地坐在觀眾席上,靜靜地看著隊友們一場又一場的比賽,給他們加油吶喊。 像是個局外人。 最后一場比賽結束了之后,全隊所有人在一起喝酒慶功?;氐椒块g,沖澡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哭了。 他還是想上場、想比賽、想打奧運。 打不了比賽,他比死還難受。 他還想打奧運,想做三個人之一,甚至……還想做站在最高領獎臺上的人。 他幾乎是有些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反反復復地想何指導的話。 其實何指導還是太了解他的脾氣,知道他向來都是吃軟不吃硬。如果強按著他要他分手,那多半反而會引起他的逆反心理、死頂著不肯放手;可如果只是分析利弊,讓他自己“再好好想想”,那么他多半……就真的會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