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辭反手握住她，拉開了門回頭看技術。

    小姑娘用力地點了點頭，跟了上來。

    三人一起打了一輛車，薛忱坐在副駕駛座上，后排紀舒靠著郁辭的肩膀，眼睛雖然還是一片通紅，但大聲地哭了一場，情緒總算是稍稍穩(wěn)定了一些。

    把學生送回了家里，郁辭和薛忱再回到公寓的時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兩人抓緊時間各自洗了澡，郁辭就見薛忱在自己的房間門口來回徘徊、欲言又止。

    郁辭猶豫了一小會兒，到底還是沖他招了招手。

    薛忱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飛快地就躥進了房間、眼巴巴地看著她。

    “你明天一大早就要走，”郁辭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放柔了聲音，“早點睡吧?！?/br>
    其實她也有點兒愧疚。本來薛忱好不容易趕了過來，她卻因為學生的事一晚上都沒能陪他，他們之間能見面的時間，本來就已經(jīng)格外寶貴了。

    薛忱已經(jīng)飛快地躥上床鉆進了被窩里，沖她伸手。

    郁辭關了燈上床，立時就被攬進了一二個格外溫暖的懷里。

    室內(nèi)有暖氣，其實并不冷，但這個懷抱實在太過熨帖，郁辭還是下意識地往他懷里縮了縮。

    “郁辭。”一片黑暗中，薛忱忽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郁辭應了一聲，就聽到他平日里和少年一樣清亮的音色此時此刻聽起來像是有些低沉：“我奶奶……也是去年走的?！?/br>
    他的懷抱太溫暖太舒服，郁辭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聞言有一瞬間的發(fā)懵，好半天才忽然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么，聲音里有些遲疑：

    “去年？那你……”

    薛忱低低地“嗯”了一聲：“就是我打奧運前?！?/br>
    郁辭握住了他的手。

    “奧運前其實她就走了，家里怕影響我比賽，就一直瞞著沒說。后來奧運回來又安排了挺多活動的，過了一個多月我才回家，說拿奧運冠軍了去看下奶奶，我爸媽才說奶奶走了。我爺爺沒的時候我還挺小的，也沒什么概念，那天一說我奶奶走了，我都懵了?！?/br>
    郁辭明顯地感覺到攬著自己的手臂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會兒家里瞞著不告訴我到底對不對、應不應該。老實說如果沒瞞著，別說拿奧運冠軍，我那狀態(tài)可能沒上奧運就得被換下來。”薛忱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繞著她的長發(fā)，“不過我覺得，你學生……能最后陪陪老人就多陪陪吧。還是有點后悔比賽完這么久才想起來去看她。那會兒后事都辦完好久了?！?/br>
    怪不得他先前有些反常，怪不得……原本都已經(jīng)回了房間不打擾她們、卻還是忍不住出來說了送紀舒回家。

    老實說郁辭也不知道薛忱家里人瞞著他究竟是對是錯，但她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心疼。

    從小離家打球，付出了多少、犧牲了多少，才能走到今天？

    “哎你別難過啊。其實也沒什么，都過去挺久了?！泵髅魇窃谥v自己傷心的事，薛忱這會兒卻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女朋友不要難過，“我奶奶雖然不是特別長壽吧，但也算是壽終正寢。就是有點可惜，沒讓她看到我拿奧運金牌，要不然她肯定可開心了?！?/br>
    “挺有進步的，”郁辭揉了揉自己發(fā)酸的鼻子，壓下心里的心疼、若無其事地和他玩笑，“都會用成語了?！?/br>
    薛忱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我現(xiàn)在響應郁老師號召，天天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郁辭悄悄地又揉了揉鼻子，卻也跟著他笑了起來。

    ☆、第37章 變故·一

    第三十九章

    變故·一

    這不是薛忱第一次和郁辭同床共枕了。

    薛忱捫心自問，其實還是有那么一點失望的——上一次抱著女朋友睡的時候她還在生病、他就是再浪也不至于那么禽獸地還打著別的算盤；這一次本來倒是挺好的，平安夜、風塵仆仆趕來見她，多浪漫！萬萬沒有想到還有個做電燈泡的學生，好不容易把學生送回家了，他又非要和她提去年的事。

    好好地提起那件事干什么？看把女朋友給難受得……薛忱現(xiàn)在回過神來，終于開始有點兒后悔了。

    這都兩個多月沒見了，見了面居然什么也沒有做。

    連吻都沒有一個！

    其實薛忱雖然心里始終有點蠢蠢欲動，但說到底也還是挺容易滿足的。畢竟是兩個多月沒見過面了，能看她幾眼、抱一抱她也是好的。

    郁辭今晚似乎是有點兒累了，才不過一小會兒的工夫就已經(jīng)有些迷迷糊糊。薛忱卻睜著眼睛有些不舍得入睡——聯(lián)賽快打完了，之后就是冬訓、隊內(nèi)直通大循環(huán)、世錦賽團體賽……馬上就又要回到馬不停蹄的國家隊日常當中，下一次再能見到她也不知道究竟會是什么時候。

    明明下午才剛剛苦戰(zhàn)過、又是匆忙趕來，薛忱卻覺得自己格外地精神、沒有半點睡意。

    郁辭明天早上還要上班、怕睡過頭沒有拉上窗簾。今晚下雨、天色不好，窗外只有對面樓零星的燈光傳來，讓薛忱勉強能看清懷里人的輪廓。

    他一時半會兒睡不著，有些百無聊賴地用手指繞著她的頭發(fā)玩，居然也覺得津津有味。他玩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沒能忍住，湊過去親了親她的臉。

    郁辭似乎是覺得有些癢，有些嫌棄地別開了腦袋、在他懷里拿臉蹭了蹭他的胸口。

    薛忱頓時就帶著得逞的意味笑了，幼稚得活像是一個才剛剛捉弄欺負了喜歡的女孩子的小男生。

    第二天一大清早，薛忱就依依不舍地拖著行李趕去機場了。

    郁辭到了學校，課間的時候見顧璟在自己辦公室門口張望了好幾回、一臉猶猶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樣，干脆直接就招了招手叫他進來。

    少年吞吞吐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問出了口：“老師，昨天紀舒她……”

    “她家里有點事，我昨晚送她回家了?！庇艮o說著看了他一眼，見少年聽完明顯地松了一口氣，想了想，終于還是隱晦地又提了一句，“其實，只要保證學習不受影響，在很多其他事上我們學校還是比較自由的?！?/br>
    郁辭的學生時代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畢竟也算是過來人。早戀這種說法本身就未必合理，歸根結底也不過是因為怕影響成績罷了。那么只要保證成績，一中的校方和老師們對于學生之間的那些粉紅泡泡，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說來也奇怪，可能真的是堵不如疏，校方不加干涉，沒有了“壓迫”的學生們反倒顯得格外有分寸了起來。

    畢竟，這些孩子們本身就都已經(jīng)足夠優(yōu)秀、也足夠清醒地意識到，該為自己的決定和選擇負起全部的責任了。如果可以，郁辭其實是不希望他們再給自己過多的壓力、錯過年少時最單純美好的感情。

    她雖然說得隱晦，但少年還是立時就聽懂了，一張清秀的臉頓時就紅了，卻還是搖了搖頭、極力地解釋著：“老師，我暫時還沒想過這些。昨天就是看她挺反常的，所以就多問一句?！?/br>
    郁辭本來也只是隨口點他一句，既然他已經(jīng)這樣回答，她當然也不會再多說些什么，點了點頭讓他放心回教室去。

    隔了一個周末，紀舒再回到學校的時候雖然情緒依然有些低落，但至少是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下來。一直到期末考試，她也總算是正常發(fā)揮，考了班級第四。

    郁辭忙碌了一整個期末，等到她開始放寒假的時候，乒超聯(lián)賽早就已經(jīng)結束、國乒隊們也已經(jīng)進入了冬訓之中。今年的春節(jié)薛忱又沒能回家，照例是和隊友、教練們一起在國家隊迎來了新的一年。

    然而新年的到來卻并沒有給運動員們帶來太多的休息和喘息——為了爭奪新一年里出戰(zhàn)世錦賽團體賽的名額，直通選拔的隊內(nèi)大循環(huán)又要開始了。

    其實，直通賽的槍聲在更早之前就已經(jīng)打響了——各省省隊的運動員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投入到了激烈的角逐之中，各省選拔出的前幾名和國家二隊進行比賽，然后再由這一輪的前幾名和一隊主力進行大循環(huán)，第一名將獲得直通資格、拿到第一張世錦賽的入場券。剩下的人將會進入第二輪淘汰賽，第一名獲得第二個出戰(zhàn)資格；然后還有第三階段……

    世錦賽團體共有五個名額，其中三個通過直通賽選拔，剩下兩個名額則由教練和相關領導根據(jù)比賽情況、技術打法等因素直接確定。

    以中國隊在乒壇的統(tǒng)治力，只要能夠出戰(zhàn)世錦賽團體賽，幾乎就已經(jīng)是提前確認收獲了一個世界冠軍?？墒窃谥袊?，有實力出戰(zhàn)世界大賽的，又豈止是區(qū)區(qū)五個人？

    無論是省隊、二隊還是一隊的絕對主力們，從來沒有誰敢輕視隊內(nèi)比賽。

    十幾歲小將力克世界冠軍，這樣的故事在國乒隊早已不是新鮮事了。坊間一直流傳有段子說，乒乓球奧運冠軍的下一個目標，是拿一個全國冠軍——其實也并不全是調(diào)侃。

    央視對直通賽的部分場次進行了直播。

    郁辭幾乎是提心吊膽、捏著汗在電視機前看完了整個直通賽——每個階段都只有第一名能夠獲得直通名額，薛忱的單打像是始終就差了那么一口氣，硬生生地錯過了前兩輪。好在到了第三階段，也許是因為已經(jīng)是最后的機會了，薛忱索性放開了手腳、豁了出去搏殺，反倒是越戰(zhàn)越勇，終于還是趕上了這一場直通賽的末班車、成為了繼鄒睿和周毅之后第三個拿到直通名額的隊員。

    幾天后，另外兩個團體賽的名額也終于確定了下來，今年的世錦賽名單終于塵埃落定。

    與此同時，國乒隊還發(fā)生了另一件不容忽視的大事——鄭鵬退役了。

    去年世錦賽單打捧杯之后，鄭鵬在公開賽和聯(lián)賽的表現(xiàn)都像是滑入了谷底，讓他不得不開始正視……自己的職業(yè)生涯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徹底走到了盡頭。傷病和體力的問題始終困擾著他、無法擺脫，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年底他終于向國家隊提交了退役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