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帶了個小孩兒來看比賽啊？”

    乒乓球比賽的觀眾不多，很多老粉在運(yùn)動員面前都是掛得上號、認(rèn)得出臉的，退場前和球迷打個招呼也不少見，鄒睿這一停步，并沒有引起什么額外的關(guān)注。

    他們這幫人好像都有這毛病，明明自己年紀(jì)不大，卻總是喜歡管別人叫小孩兒。郁辭有些好笑，趴在第一排觀眾席上的欄桿前微微側(cè)頭想了想，回答他：“帶迷茫的學(xué)生來感悟一下人生?！?/br>
    鄒睿一張娃娃臉上頓時就樂了：“感悟出什么來了？”

    “這我可就管不了了，”郁辭也笑，“我只是帶他來看看，至于看到什么，我說了也不算數(shù)啊?！?/br>
    鄒?？纯磳γ婺莻€明顯還在若有所思的清秀少年、又看看郁辭，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忱哥和你的智商，大概也就差了百八十個你學(xué)生吧?！?/br>
    “那我肯定不敢當(dāng)，你知道我學(xué)生是誰？”郁辭指了指身旁的少年，在奧運(yùn)冠軍一臉拭目以待的表情里揭曉了答案，“國際數(shù)學(xué)奧林匹克競賽金牌?！?/br>
    她說話時微微抬了抬下巴、難得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看起來說不定比看薛忱拿世界冠軍的時候都還要來得嘚瑟。一旁的顧璟眼睛亮了亮，抿著唇有些羞澀地笑了。

    對面的乒乓國手頓時也有些震驚，再看向那個郁辭先前口中“迷失的學(xué)生”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臉的仰望了。

    兩人又隨意地聊了兩句、說好了等過幾天薛忱過來打客場的時候約個飯，鄒睿很快就又揮了揮手、小跑著趕上走前在面的隊友去了。郁辭拍拍顧璟的肩膀，帶著他出了體育館、又送他到了地鐵站口，這才放心地和他道別。

    臨走前少年卻又忽然喊了她一聲。郁辭抬頭，就見少年臉上居然帶著有點狡黠的笑意問自己：“老師，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是不是因為——自己也有經(jīng)驗？”

    郁辭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失笑：“我可沒有你這么厲害?！?/br>
    她說的“厲害”，也不知道指的是他的成績，還是他的心態(tài)。

    少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對了，”被他這么一打岔，郁辭倒是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最近紀(jì)舒有什么事嗎？”

    她始終覺得，月考結(jié)束那天提起顧璟時，小姑娘的不自然并不是自己的錯覺。

    聽到“紀(jì)舒”這個名字，少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班主任的注視下又縮回了手，張了張嘴像是想說話、下一刻又自己把話憋了回去，好半天才語焉不詳?shù)刂崃艘痪洌骸翱赡堋罱那椴惶冒?，老師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她也挺好的?！?/br>
    見少年說完就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郁辭估摸著可能是有什么隱情他不方便說的，也沒有再追問，揮了揮手讓他坐地鐵回家。一直目送著顧璟轉(zhuǎn)身進(jìn)了站，郁辭站在站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據(jù)她所知，她的班長和課代表之間交集似乎一直都不太多？

    當(dāng)事人不說，郁辭也不好再三追問。好在郁辭又觀察了幾天，發(fā)現(xiàn)小姑娘好像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來的模樣，也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按下不提。

    半個月后是薛忱的生日。剛剛結(jié)束上一輪比賽、下了飛機(jī)回到俱樂部主場，薛忱連行李都還沒來得及收拾，就收到了一個快遞。

    是快遞是昨天到的，他還沒回來，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就代收了。

    薛忱回憶著自己最近的網(wǎng)購記錄——前天自己確實是買了一箱零食，可昨天才剛發(fā)貨，不可能剛發(fā)就到吧？再說這包裹體積這么小……

    將信將疑地拆開了包裹，隱約的模樣。薛忱頓時就有些興致缺缺——他最怕看書了，最多看十分鐘就困得不行。

    當(dāng)然，除非郁老師教他——他能看一整天都不帶休息的！

    雖然不感興趣，不過既然都已經(jīng)拆開了，那總要拆完，至少也得看看是什么書、是誰寄的。薛忱怕把書撕壞了，還特地放輕了動作，慢慢地把包裹全拆了開來。

    然后他就愣住了。

    書的封面上，握著乒乓球拍的Q版少年眉眼和他如出一轍，是他熟悉的畫風(fēng)。

    封面畫旁是五個字的書名——《結(jié)客少年場》，大氣沉穩(wěn)，也是他熟悉的字跡。

    薛忱幾乎是屏著呼吸、有些小心翼翼地翻開了內(nèi)頁。

    行李箱還躺在一旁的地上、他也沒心思去整理；旁邊明明就是椅子，他也好像根本看不到，干脆就原地坐了下來。

    好半天，薛忱坐在地上一頁一頁仔仔細(xì)細(xì)地看完了一整本書——滿滿一冊都是畫，整整一本都是他。

    撒嬌的、臉紅的、訓(xùn)練的、比賽的、咬金牌的、摔球拍的、和隊友擊掌的……

    各種各樣的他。

    然后他又把整本書翻回到了扉頁、盯著這一頁上的字跡看了又看：“生日快樂?！薄?/br>
    ☆、第33章 生日·一

    第三十五章

    生日·一

    薛忱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形容自己此時此刻的感受。

    心里高興得簡直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滾、又或者跳起來出去一邊喊一邊跑個幾十圈，可是又不知道為什么、莫名其妙地有點鼻子酸。

    畫里，有奪冠后捧著獎杯的他、贏球后和隊友擁抱的他、給球迷耐心簽名的他——是他的風(fēng)光和輝煌；也有輸球后懊惱跺腳的他、憤憤摔拍子的他、被教練批評后耷拉著腦袋的他——是他的低谷和失落。有和不同搭檔兩度捧起伊朗杯的他、和竹馬奧運(yùn)奪冠看國旗升起的他、被罰回省隊垂頭喪氣的他——是他在遇到郁辭之前的沉浮跌宕；也有世錦賽決賽賽點失誤后悔恨的他、想給女朋友戴上戒指卻鬧了笑話的他、傷病發(fā)作卻還是咬緊牙關(guān)死扛的他——是遇見郁辭之后他的喜怒哀樂。

    甚至她還畫了今年世錦賽雙打奪冠后他對著鏡頭的那個笑——她總是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明明那個時候，他們都還不是情侶。

    有一個人，總是在溫柔又專注地看著他、信任著他、支持著他所有的決定——不論是在他風(fēng)光還是落魄的時候。

    這種感覺，薛忱不知道該怎么形容。

    好像很高興、很興奮、甜得他恨不得像比賽贏球的時候那樣大聲地叫喊出來才能發(fā)泄出此時此刻的激動，但甜蜜之后卻又忍不住去想——她畫了這么多、整整一本這么厚，從他們根本就還素不相識毫無交集的時候一直畫到了今年聯(lián)賽剛開始時候的他……除了現(xiàn)在一場不落地看他的比賽，又花了多少時間去補(bǔ)他從前的那些比賽和采訪？

    那些畫里，除了為數(shù)不多的幾張和她在一起的日常，剩下的，不是賽場上就是領(lǐng)獎臺上、再不然就是訓(xùn)練館里……總之，全部都是鏡頭前的他。

    通過鏡頭才能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就算見了面也是在觀眾席上看他比賽……她到底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情，看完了所有過去和現(xiàn)在視頻里的他、然后一筆一筆畫完了那么多畫？

    她會說想他，卻從來沒有抱怨過太久見不到他；她會千里迢迢趕來見他，卻同樣早早地就趕他離開歸隊。

    相比之下，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為她做過些什么。那個甚至還買錯了圈號的戒指，比起這本畫集，簡直讓他心虛得恨不得打自己兩下。

    心情有點亂，一會兒想哭一會兒又想笑，薛忱實在是說不清楚——其實他不太愛哭，世錦賽三次捧杯都沒哭過，也就是去年奧運(yùn)奪冠沒憋住哭了那么一次，現(xiàn)在卻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發(fā)紅的眼角。

    可不管到底是哭還是笑，他現(xiàn)在腦子里就只有一個念頭——

    想見她。

    有那么一個瞬間，他甚至有一種想不管不顧買了機(jī)票跳起來就出門的沖動——下一刻他就清醒了。

    要是真這么干了，他一定會后悔，郁辭也會生氣。

    他的生日是在后天，可后天下午也恰好就是下一場比賽了，明天他得抓緊時間休整和訓(xùn)練。

    但就算不能見到她，那能聽聽她的聲音也是好的。薛忱有些手忙腳亂地在一旁的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jī)，滿心期待地?fù)芡伺笥训碾娫挕?/br>
    足足等了一分鐘后，他有些失望地掛斷了這通電話。

    沒有人接。

    薛忱懨懨地嘆了口氣，站起來又往身后的床上一倒，看著手機(jī)上顯示已經(jīng)掛斷了的通話記錄發(fā)了會兒呆，而后又不由自主地把畫冊舉起來看了又看，最后實在是沒能忍住，在郁辭那句“生日快樂”上輕輕親了一口，把本子抱進(jìn)自己的懷里傻笑了起來。

    怪不得郁辭最近微博上都沒有發(fā)過畫他的圖——就因為這個其實他偷偷地還失落過一陣、以為女朋友對畫自己已經(jīng)不感興趣了，原來是都存著要給他一個驚喜。

    薛忱把畫冊小心地抱在懷里、確保不會被壓皺了，終于是沒忍住，在床上打了一個滾。

    薛忱在床上打滾，郁辭這時候卻難得地有些緊張。

    郁桓坐在她身邊、神色愜意地喝著茶，對面神色嚴(yán)肅的老人把畫在桌上展開、低著頭凝視了一會兒，微微搖頭：

    “生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