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這一碗酒,我且代各位族長,和草原子民敬那多?!?/br> 話畢,他將碗中酒灑下,直直落入桌上菜肴之中。卻見得;青茶族長帶著頭,起了身,學(xué)著蒙哥兒的動作。 “我等,也敬那多一碗。那日在石鼓山上的事情,卻是不幸,不該。達(dá)達(dá)爾難逃其咎,我等其實也背負(fù)了草原自家兄弟的血債…” “哼?!泵筛鐑狠p聲笑著,又坐了回來。 “還是青茶族長會說話。這話,權(quán)當(dāng)推給了達(dá)達(dá)爾。女兒和外孫還在達(dá)達(dá)爾手上,能做到這般大義滅親,也是不易。更是不帶任何底線可言?!?/br> 青茶族長忙低著頭,不敢再語。 卻是南蕪族長幫著說話,“赫爾真,我等也已經(jīng)道歉過了。到底也就別揪著不放。” 話沒落,酒碗一把被蒙哥兒摔碎去了地上。 “道歉?” “那多沒聽到?!?/br> 坐席之間瞬間僵住,無人再發(fā)聲,甚至動作都不敢太大。 蒙哥兒道,“各位都是叔伯父。我也不為難于你們。不過殺人償命,你們總該給那多的妻兒一個交代?!?/br> 他說著,手已經(jīng)放去了腰間長刀上。卻聽得一旁青茶族長接了話。 “赫爾真,這可不是為難嗎?不莫,真要讓我們這些老族長,給那多陪葬不成?” 話落,蒙哥兒起了身。“那也好?!遍L刀出鞘,青茶族長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人頭便已經(jīng)滾落去了地上。那臉上表情還未定格,嘴角顫顫巍巍,眼睛還眨了兩下,隨之才停了下來。 一干老族長神色各異。一人嚇得眼珠子直滾了出來,一人嚇得直翻著椅背摔去了地上,一人大聲喊著卻失了語言,全是人聽不懂的話… 南蕪族長年紀(jì)稍長的,顫顫巍巍起了身,見得青茶族長的身子方才倒去地上。指著赫爾真,“你、你、你”你了半天,未能說出話來。 蒙哥兒直朝著他走了過去。將指著自己的手指,戳來自己胸膛上?!拔遥諣栒妗⒘怂?。” “你們也別忘了,自己手上沾著的是草原兄弟的血?!?/br> “好、好、好…”話語不及,氣勢已經(jīng)敗下陣來,直直跪去地上?!拔业冉袢斩家姷搅?,赫爾真殺了青茶族長,是為守衛(wèi)我草原的將士那多,報仇?!?/br> “赫爾真,殺戮無涯,且珍惜著我們的性命罷!” 見得他們一一跪地求饒,蒙哥兒眼中幾分癲狂。 “留著你們的狗命?可是等你們回了草原,興師再問罪與我?”他刀上纏著nongnong的血漿,還在一滴滴往下落。那刀上有氣血,是十余年來戰(zhàn)場上殺敵而來。如今他卻直起了刀刃,揮刀便要落下。先尋著南蕪的頭顱去。 一席墨色長袍從庭院外趕來,女子明眸而烏唇,手中墨色玉笛,見得蒙哥兒長刀就要揮落,只一聲長哨。天邊一角響起鷹鳴,長嘯一聲,朝著蒙哥兒直噗了過來。 蒙哥兒卻是意料不及,長刀被鷹利爪擒走?! ∷@才清明了幾分,見得那女子,認(rèn)得了出來?!盀踉歧鳎俊?/br> 第111章 烏云琪直行來蒙哥兒身邊, 望著一干被嚇得不輕的部族首領(lǐng),“敖敦大薩滿得知草原部族相殘,讓我前來, 與諸位族長們一勸。” 方才幾人已經(jīng)嚇得找不回來膽兒, 低頭不敢看人。南蕪族長方才得救, 卻見得烏云琪一身裝束,與敖敦大薩滿無異。只額間那只天眼, 只有一道兒黑線, 似是還未打開。墨色玉是敖敦信物,南蕪只連連俯首,“多謝…多謝薩滿巫女救命?!?/br> “只是,如今該要勸的,是赫爾真。我等已經(jīng)大開了城門,是求和求降。只赫爾真念得副將之死, 不肯放過我等,方才還砍了青茶族長的人頭。” “我等…著實害怕呀。” 烏云琪側(cè)眼見得蒙哥兒眼中紅絲, 嘴緊緊抿著, 嘴角撇著往下墜得深深。她莫名有些心疼, 卻又必須…得勸著, “赫爾真, 莫再動干戈了。青茶族長之死, 就當(dāng)是替那多流的血。你就當(dāng),給敖敦大薩滿一個面子。” 話說完,方才那只鷹叼著長刀回來, 落在烏云琪肩頭。烏云琪伸手接過長刀,反握著刀柄,遞回去給他。“收手?!?/br> 蒙哥兒眉心依然緊鎖,眼中紅絲未退,接回刀來,握著刀柄的手依然幾分顫抖。烏云琪忙一把擒著他手腕,望著他搖頭。 蒙哥兒卻是大笑出來,一把抹開來烏云琪的手。往前兩步俯視著地上一干人,“以往我為大蒙而戰(zhàn)。自今日起,我只為自己而戰(zhàn)。你們那些兵,各自領(lǐng)回去自己部族保護(hù)子民之用,便也罷了。若再敢犯我…”他揮刀直劈開眼前酒桌,“莫怪我揮兵踏平汝族?!?/br> 話畢,眾人見他轉(zhuǎn)身離去。烏云琪卻在原地,“大薩滿們在神山得來長生天的旨意。是讓我來說與你們聽,草原子民向守和睦,莫再逆天而行?!?/br> 一行人等連連跪拜在地?!拔业戎e。此行定帶兵回族,自躬反省…” 時過整年,三月間的草原依然是乍暖還寒的時候。凌宋兒平臥著榻上。昨日連夜被達(dá)達(dá)爾從定北城中帶了出來,她身子難吃得消,今日早晨便沒起得來。全由得輕鶴和落落在床邊伺候了洗漱和早膳。 落落方才出去,去幫她添熱水來。輕鶴也去了塔勒營地里找找,有無好些的醫(yī)女了。 凌宋兒昏昏沉沉,正要睡著。卻聽得有人進(jìn)來。她睜了眼,見得來的人,卻強撐起來身子,往床榻里頭退了退,“你做什么?” 依吉手里端著一碗藥湯,坐來榻邊上,“公主還有著身孕,該要喝了我這碗安胎藥才好?!?/br> 凌宋兒望著她,卻沒伸手接,“安胎藥?” “雖不知道你籌劃著什么,這藥我也是不會喝的?!?/br> 依吉擰著眉頭望著她,“公主這又是何必。你不是還讓人去營地里找醫(yī)女么?我就是塔勒最好的醫(yī)女,我的醫(yī)術(shù),和烏云琪一樣,都是師承娜布其的?!?/br> “哼?!绷杷蝺豪湫α寺暎澳銈兒λ滥嵌?。” “如今還想謀害我的孩子,以為我不知道么?” 依吉搖頭,“公主和腹中的孩子都還對達(dá)達(dá)爾有用,我怎么會謀害于你。不過是想你早些能好罷了?!?/br> “我不信你?!绷杷蝺禾忠幌?,直將那碗湯藥撥去了地上。藥湯灑在地上冒著熱氣,瓷碗也摔了個粉碎。 依吉這才一把立了起來,“我好意待你,你卻這般不知好歹?!?/br> 話說著,達(dá)達(dá)爾尋來了帳子里,聽得動靜,便進(jìn)來得急,見得眼前陣仗,“怎么回事?” 凌宋兒撐著身子,指著依吉?!澳銇淼谜谩!?/br> “去年今時,我頭回來了塔勒。身染風(fēng)寒,也是她伺候我吃藥。我便是不知其害,方才吞了草木灰之毒。如今,她還來給我送藥,不是想謀害我和腹中胎兒,是什么?” 依吉解釋不及,面上便挨了一巴掌。凌宋兒一旁看著心里暗自叫好。依吉卻捂著被掌摑紅的半邊臉,委屈道,“你,你憑著她一句話,便要打我?” 達(dá)達(dá)爾笑道,“謀人子嗣,你也不是第一回 做了?!?/br> “莫以為這里是塔勒你就能為所欲為。你別忘了,這是我們對赫爾真最后的籌碼?!?/br> “呵…”依吉退后兩步?!斑_(dá)達(dá)爾,你可就這點本事了?” 正說著,外頭有人來報。達(dá)達(dá)爾忙出去了帳子。 依吉卻怔怔望著床上凌宋兒。雖是隔著帳子,二人卻依稀聽得帳子外頭,那人來報的是。 “赫爾真進(jìn)了定北城,差些殺了所有族長…” “好在,薩滿烏云琪從神山來,方才制止。得來最后,青茶族長掉了腦袋。其余族長,都領(lǐng)著各自親兵,回去自家部落了?!?/br> “赫爾真還說…” 聽得那人咽了口口水,達(dá)達(dá)爾忙追問著,“他說什么了?” “他說。以往他為大蒙而戰(zhàn)。自今日起,他只為自己而戰(zhàn)。若各族再敢犯他,他便揮兵踏平各族?!?/br> 達(dá)達(dá)爾忙囑咐,“此事不能讓二夫人知道,你們都給我收了風(fēng)聲?!?/br> 帳子里凌宋兒聽得幾分揪心。她不在身邊,他怎的如此狂語了。卻是見達(dá)達(dá)爾扶著帳沿走了進(jìn)來。狠狠看了一眼依吉,“你給我滾出去?!?/br> “等等!”凌宋兒忙接了話,“你們既拿我做了籌碼,總該要讓我好生活著。若我和孩子哪個有事,赫爾真會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塔勒郡主的醫(yī)術(shù),我是不敢享用了,可也得再替我尋個來?!?/br> 達(dá)達(dá)爾笑了笑,望著床上凌宋兒,“那是自然,就算公主不提,達(dá)達(dá)爾也定會善待公主和孩子?!?/br> 等得二人出去,輕鶴無功而返,只對凌宋兒道,“這塔勒也不知是什么破地方,說是只有依吉和耶柔這么兩個醫(yī)女。這般誰敢用?” 凌宋兒只道,“莫急?!?/br> 落落來伺候了午膳,凌宋兒不大有胃口,卻仍是逼著自己吃下了些許。飯后午睡醒來,方才有人來帳子外頭搖了搖鈴,“公主,阿娜是河蜜醫(yī)女,是達(dá)達(dá)爾派人將我從河蜜接來,給公主調(diào)養(yǎng)身子的?!?/br> 輕鶴去將人領(lǐng)了進(jìn)來。凌宋兒只見得來人眉目清秀,目光卻只落在地上不敢僭越,看起來為人多是老實,她方才消除了幾分戒心,又問了問家中老小。原是已經(jīng)嫁了人,家中尚有個五歲的小兒子。凌宋兒這才抬手?jǐn)[到她眼前,“請阿娜幫我看看。昨日連夜趕路,該是傷了胎氣。今日小腹一直作疼,便不敢起身,怕傷了孩子。” 阿娜仔細(xì)幫著她探了脈象,又去藥箱里去了火炙條來。“阿娜醫(yī)從神山,精通火炙xue位。便給公主用用炙,該要胎氣穩(wěn)當(dāng)下來?!?/br> 凌宋兒舒了口氣,掀開來來身上的被褥,又讓落落一旁伺候著?!氨闳冀唤o阿娜了?!?/br> 調(diào)養(yǎng)得來三日,凌宋兒身子漸好。阿娜每日里來三回,多是伺候湯藥,加上火炙。凌宋兒卻偶有聽得她提起來,隔壁帳子里二夫人臨近了生產(chǎn)了。達(dá)達(dá)爾因得不放心依吉,便讓她一道兒照看著那邊。 凌宋兒卻多問了幾句,“阿托雅她胎象如何?可能順利生產(chǎn)么?” 阿娜抿嘴幾分愁容,“胎兒有些大,怕是要吃苦頭的?!?/br> 凌宋兒不覺,手已經(jīng)撫上自己小腹,另一手卻緊緊拉著阿娜手臂,“你說,這即將生產(chǎn)之人,吃了什么東西,該得讓母存而子亡呢?” 阿娜被這話下了一驚。“公主,你是想…” “我…”凌宋兒見得她一臉緊張,忙松了松自己臉上的表情,“我不想別的。只是我有一兄弟,死在達(dá)達(dá)爾手中,想替他報仇?!?/br> 阿娜卻道:“可稚子無辜啊?!?/br> 凌宋兒一把拉住阿娜的手,“我腹中赫爾真的孩子,難道不無辜么?我若在塔勒達(dá)達(dá)爾手中生產(chǎn),到時候達(dá)達(dá)爾和赫爾真兵刃相見,我和孩子怕是都沒得活命的機會。”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將達(dá)達(dá)爾身邊幫手都除了。阿娜你也是河蜜人,河蜜是赫爾真的母家啊。你可愿意幫我?” 阿娜卻是甩開來凌宋兒的手,“公主,我雖是河蜜人,可我也是孩子的母親,我實在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凌宋兒笑了聲。 “赫爾真為大蒙打下北平,各族族長卻和達(dá)達(dá)爾帶兵駐扎城中,以我為要挾,不許他進(jìn)城。尚且不知下一步意欲何為。他們怎么下得了手?” “那多為大蒙征戰(zhàn)一生,死在自家草原聯(lián)軍手上,他們怎么下得了手?” “如今達(dá)達(dá)爾棄城而逃,將各族族長生死置之枉顧,他又怎么下得了手?” 阿娜聽得脊骨寒涼,卻是往后退著。 凌宋兒見得她面色起了變化,“你和這些不仁不義之人講仁義,可是也要為難于我么?” 三月二十,天晴。草原上的花兒開了。 凌宋兒一早,便由得輕鶴扶出來了帳子。她躺了好些時日,這幾日終是能起身了。望著南邊草地,起了徐風(fēng)。卻是這幾日沒聽得定北城里來的消息,她多有些憂心。 身后還有塔勒一隊兵士看著,她走不得遠(yuǎn),稍稍站了一會兒,便打算回去帳子歇著了。 方才走回來帳子門口,便聽得阿托雅帳子里起了動靜。聽得帳子里的人在呼痛,她直對一旁輕鶴點了點頭?!笆菚r候了?” “該是?!陛p鶴將她扶進(jìn)了帳子,又急忙出來,尋去了廚房。她日日里都幫凌宋兒煮藥,自是多要去那兒的。 達(dá)達(dá)爾帳子外頭踱著步子,卻見得婢女從里頭出來,“郡馬,接生嬤嬤說胎兒大,該要難產(chǎn)。可否請個醫(yī)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