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只蒙人多身體壯碩,這兩人身形也太嬌小了些。哲言目光落在那光光小腳的時候,卻更是怔了一怔,那處膚白得通透,實在不像粗鄙之人,怎的會在軍中? 哲言覺得不妥,只對下面兩人喊著,“你們兩個,上來!” 凌宋兒抬頭,見得是蒙哥兒副將,忽的幾分心虛?!罢苎?,方才路上泥濘,我們只是在此洗洗鞋襪。” 聽得這說話的聲音細弱,哲言更是確信了幾分?!拔仪矣惺虑閱柲銈儭I蟻?。” 凌宋兒無法,只得嘆著氣扶著芷秋起來,往哲言站著的高處去。她心想著,這副將不同那多,她雖是見過幾次,可也不算面熟的。只這般叫她和芷秋上去,怕是已經(jīng)起了疑。正發(fā)愁怎么周旋的好,另一側(cè)卻傳來兵士們慘叫。隨之有人高呼:“西夏人!” “是西夏援兵來了!” 哲言忽覺不妙,先鋒部在此駐扎,本是要斷水?dāng)嗉Z??纱颂幍貏輧措U,蒙人擅騎馬作戰(zhàn),山地之中對他們不利。因此赫爾真只派了最為輕巧的先鋒部來阻斷水源。便是想到,若真遇到西夏兵力,好馬上撤離,再尋他法。 凌宋兒心中卻只覺逃過一劫,此下哲言定要組織撤兵扛敵,無暇顧及她和芷秋了??煞讲派习?,眼前便閃過一抹刀光。她和蒙哥兒習(xí)過些身法,躲了過去。 可仔細看來,那西夏兵士面具遮臉,面具上是一副詭異笑著的鬼臉。一刀未中,那西夏兵又提刀砍了過來。 芷秋忙將凌宋兒推開,才又躲過一劫。凌宋兒身后卻忽的又撞上另一副盔甲,又是同樣的面具鬼臉…刀刃反著夕陽余暉,便要落下。凌宋兒只覺大限將至,身子卻被人一把拉了過去。 哲言抬刀接招,反手將那西夏兵放倒在地上,這才回頭過來,仔細看了看凌宋兒,終是認了出來:“是公主?!” “公主怎的會在軍中?赫爾真還讓人回去汗?fàn)I打聽你的下落!” 蒙哥兒自在軍營中尋人尋了整個晌午。四處沒有問著,便也只好回來帳中,下午才好繼續(xù)跟副將們商議,部署兵力。 得了幾分空閑,卻是又拉著博金河,繼續(xù)找人。博金河跟在他身邊,只嘆氣,“赫爾真,可真是沒有的。公主若在軍營,該要出來見你,她躲著做什么?” 蒙哥兒擰著眉頭卻篤定,轉(zhuǎn)頭回來問他,“你說,若她就在大軍之中。她會藏身在那個部里?” “我是說如果,一旦她在?” 博金河頓了頓,才順著他的意思想了想,摸著下巴道,“公主體弱,定是走不快??隙ú荒茉谙蠕h、重騎。弓箭,她手無縛雞之力,也不大可能?!焙龅撵`光一閃,便只道了出來,“唯有糧草部,行軍殿后,多有休息閑暇,還只需看守好糧草便行了。” “人還少,容易避人耳目?!?/br> 蒙哥兒壓著一口重氣,尋著糧草部的方向看了過去:“對。” 第61章 山鬼公(二更) 糧草部在軍營最末。進則墊后, 退則先撤。蒙哥兒直闖過來,見得士卒一一認了過去,無果。博金河跟在他身后, 卻想來今日早上的事情, 忙拉著他道, “該還有一什人,今日一早去了黑水河, 給哲言送糧草。” “去了黑水河?”他想來更是幾分揪心, 卻想到了什么,“他們行裝可還在這里?” 博金河四周圍看了看,“該在的!”他說著將侄兒阿爾斯叫了過來,“早上去黑水河那一什人的行裝在哪里?赫爾真要看看?!?/br> 阿爾斯見得是赫爾真來,怯怯不大敢抬頭,拜手一揖回道, “就在那邊,阿爾斯帶赫爾真去?!?/br> 蒙哥兒尋得四五營帳, 一一查了過去。那些帳子里多是味道凝重的漢子氣兒。唯獨到最邊上一個小帳, 味道淡淡, 還有少許異香…他心頭一緊, 帳子里只兩人睡覺的位置, 卻收拾得整潔干凈, 被褥整齊堆放。他一眼落定在了那個黑色的枕頭上,抬手拿來手里,便聽得里頭玉龜?shù)鷥汉屠枪氢忚K搖得直響。 他雙眉擰在一處, 手微顫著撥開黑色枕套,露出里頭碧色的玉枕來…明明該要欣喜,心卻抽著疼。行軍日行五十里路,也不知她是怎么過來的?眼下還去了黑水河…他忙將那玉枕握在手中,直出來了帳子,便要去尋自己的黑紗。 卻有人尋著糧草部急來報信?!昂諣栒?,哲言在黑水河遇襲。該是西夏援兵到了,偷襲了我們先鋒部的弟兄們。傷亡已經(jīng)百人了?!?/br> “什么?!”他只更快尋著黑紗去,戰(zhàn)場相較,刀劍無眼,她若無人護著…他不敢再往下想… 博金河忙來攔著?!昂諣栒?,讓那多去。你是一軍主帥,若你限入敵軍之中,這接下來的仗我們還怎么打?” “我得去救人。”蒙哥兒擰眉繞開博金河,直上了馬。 博金河不放心,還好見得那多,忙將人支了出去,“你好好看著赫爾真,公主在黑水河,我怕他要出事?!?/br> 見得他騎著黑紗便沖了出去,那多也忙上了馬,跟了去。 蒙哥兒騎馬飛快,卻見得一路泥濘,地上還有糧草車馬行過的壓痕。一路飛馳,來得黑水河旁,尸橫河畔,滿目血色。他雙目已然腥紅。馬上下來,泥濘之中翻開一具具尸首。 不是…不是… 可都是他大蒙子弟…他一面竊喜一面悲慟。身后忽的一聲嘶鳴,大刀過風(fēng)口,無聲朝著他砍了過來。他反應(yīng)算是及時,提刀出鞘,擋在自己胸前。這才看清楚馬上來人戴著一張鬼面面具,那馬來勢洶洶,力道太大,他沒能躲過,生生挨了一刀在胸前。 那多身后沖來,大錘一揮,將大刀垂開。又一把拉著蒙哥兒,“赫爾真,快上馬?!?/br> 有敵當(dāng)前,他直飛身上了黑紗。見那面具騎兵又揮刀而來,駕起黑紗,盤著與他周旋,方才躲過一招,尋得破綻,砍傷馬上人持刀右臂。那多才從身后補上一錘,將人直錘落去了地上。 蒙哥兒咳嗽兩聲,捂了捂胸前的傷,本還要下馬尋人。卻見得不遠處,黑壓壓的西夏大軍正往這邊趕來。 那多見勢不妙,忙勸他,“赫爾真,方才收到消息,哲言帶人從小道撤離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回去從長計議。” 蒙哥兒只再掃了一眼腳下尸海,提刀之手還在顫抖。那多卻趕馬來他身后,馬鞭對黑紗一揚,“黑紗,還不帶他回去!” 黑紗靈性,得令般只回首往來時路狂奔。蒙哥兒馬上只得捉緊了韁繩,才被那多趕著護著,撤離了黑水河。 博金河帳子里等得心焦,卻什么都不能做。赫爾真已然去了黑水河,他便算是第二主帥,若他也出事。十萬大軍,群龍無首。西夏一戰(zhàn),怕是會功虧一簣。 外頭卻有人來報,“博金河,哲言回來了,還好先鋒部族輕裝上陣,撤離得快,損失百余將士。其余受傷的將士們,已經(jīng)被安排著找軍醫(yī)療傷了?!?/br> 博金河忙問:“赫爾真呢?” 訊兵卻搖頭,“還不見赫爾真和那多回來。” “不過哲言帶了個人回來,說一會兒就送來元帥大帳?!?/br> “公主?”博金河二話沒說,起身跟了訊兵出去找哲言。出來大帳,遠遠看見兩抹嬌小身影杵在哲言馬前。由得哲言還在交代著兵士們事情,二人怔怔等著。博金河三步并作兩步過去,見得凌宋兒,拱手一拜。 “公主果真是在軍中的。”他有些心焦,也沒顧著該不該說,一股腦全交代了:“赫爾真方才在糧草部帳子里尋著公主的玉枕,又聽聞公主去了黑水河,便急著去找你了?!?/br> “什么?!”凌宋兒忽的心口碎碎,她著急,“黑水河已經(jīng)被西夏人攻占了!他去做什么?” “博金河你快派人去接濟他!” “已經(jīng)去了人了,那多也在。”博金河說著嘆了口氣,“只望著不會有太大危險。不過公主還是跟我回大帳,可哪兒都別去了。” 凌宋兒不覺,話語已然有些發(fā)抖,“好…我隨你回大帳…等…等他?!?/br> 暮色深沉,營地里起了燈火。帳子里,博金河來回踱著步子。芷秋進出,添了兩趟茶。凌宋兒卻再坐不住了,“我去軍營大門口等?!闭f著一把起了身,往帳子外頭去。 博金河也跟了出來,他得幫赫爾真看著人。 方才走來軍營大門口,凌宋兒便聽到遠遠的馬蹄聲。外頭無光,卻是站哨的兵士從哨塔上下來,見著博金河道,“該是那多和赫爾真回了!” 凌宋兒聽得急著小跑出去,身后方才有兵士提著燈籠來引路。她走得不快,腳上還有傷,歪歪斜斜。見那襲身影在馬上,似是捂著胸口的,她心頭一緊。 馬停了。蒙哥兒從馬上下來,這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樣…他本以為要在尸海之中與她相見,不想她還好好立在眼前,不覺欣喜起來… 可她白面染泥,衣衫不凈。比得在汗?fàn)I的時候更加清瘦了。只男裝打扮,明明多了幾分英氣,他卻心疼難耐。捂著胸前刀傷,走到她面前,將人一把攬進懷里。 凌宋兒只聞見些許血腥,被他扣在懷里動彈不得,只好小聲問,“我聞見血氣了,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聲音沙啞,透著幾分虛弱,“無事。”說罷,才將她放了開來。 那多一旁小聲作勸,“赫爾真還是趕緊回大帳,我去找軍醫(yī)?!?/br> 凌宋兒方才察覺到些許不對,這一身血腥氣,他的聲音,那多說的話,都指著他該是傷了。可他是一軍主帥,若是受了傷傳了出去,定是會影響士氣。她只走來一側(cè),捂著他手臂打算扶著的。手卻被他拉著扣入掌心。 她抬眸想看看他的面色,借著微弱燈火,卻見他垂眸下來,眉間還擰著,嘴角卻有一絲笑意?!斑€好…” 一旁兵士們見得他回來,只聲聲喊著“赫爾真”。他一一點頭作答,快步拉著她進了營帳。只帳簾方才落下,凌宋兒只覺他拉著自己的手,忽的失了力道。他腳步踉蹌,尋著一旁大箱扶著才穩(wěn)住了。她忙去扶著。 帳子里燈火明亮,她這才望見他胸前趟著的那一片血跡…“怎…怎么這么多的血?”她忽覺心口發(fā)麻,臉上手上都失了知覺似的。 博金河也跟進來了帳子,見得他受傷,忙搭了把手,將他扶著坐去了屏風(fēng)之后的床榻上。卻聽他低聲喊了聲,“水…” 凌宋兒端著方才茶碗,給他送了水進來。這才看得清楚,他嘴唇早已失了血色。端著那茶碗咕咚數(shù)口,一飲而盡。她伸手輕碰他胸前,那道口子頗深,還在滲著血。他方才可是連盔甲都沒穿的? 她指尖染血,卻忽的被他一把擒住,“你別看了,出去?!?/br> “……你還讓我出去作什么?”她聲音發(fā)抖。蒙哥兒見她眼眶晶瑩,更是難忍。只對一旁博金河道,“軍醫(yī)馬上來療傷。你且?guī)鋈?,安頓好?!彼f完咳嗽。凌宋兒還要扶著,卻被博金河拉了拉。 “公主,這里是軍營。赫爾真下的是軍令。公主就莫要讓博金河為難了?!?/br> 凌宋兒顫顫巍巍起身,再看他一眼。他卻目光閃躲,望去屏風(fēng)前,對博金河又道,“今晚之事不可聲張,明日一早我們重新再議?!?/br> 博金河點頭,護著凌宋兒出去。便見得那多引著軍醫(yī)進來。凌宋兒只被博金河安頓在了旁邊帳子里,“公主今夜就在此歇息吧。赫爾真該是不想讓公主憂心。只等他好些,公主再去看他也不遲?!?/br> 凌宋兒落寞,恍恍惚惚坐去床榻上。芷秋才跟了進來,“主兒,先洗漱吧。我找了干凈的鞋襪來,一會兒腳上還得上藥?!?/br> 她只覺身上了無力氣,淡淡回話道,“好…” 大帳里,軍醫(yī)恩和給蒙哥兒止血包扎,處理好了傷口,又開了副愈合傷口止血補血的藥。方才小心囑咐,“赫爾真這傷口頗深,這些日子莫要再磕碰。臥床休養(yǎng)為上。” 那多送了軍醫(yī)出去。博金河才叫回來人,小聲囑咐?!昂諣栒媸軅皇?,不得宣揚。更不能讓兵士們以訛傳訛。就怕軍中有纖細,傳到西夏人耳朵里,便是不好對付了?!?/br> 那多點頭,“博金河說的是。”說著又望著蒙哥兒臉色,“赫爾真還是早些休息,好恢復(fù)些體力?!?/br> 博金河這才見他神色已然晦暗,忙過來扶著他躺下?!耙姴坏焦餍募薄R姷搅?,又不讓她看你。你這般樣子,身邊也沒個人照顧。怎的好?” 蒙哥兒捂著胸口躺下,咳嗽著,“不許驚動她?!?/br> “行!”博金河答得無奈。見他自己拉著被子,閉了眼。才熄了燈火,和那多一道兒出去了。 蒙哥兒只昏昏沉沉,失血多了,體力有些受損。合了眼意識便開始迷糊。半睡半醒之間,卻有人摸索來了榻邊。那細手溫軟,合在他放在一側(cè)的手背上。他微微蹙眉,卻睜不開眼來,只覺被子也被人扯了扯,有人翻身上了他的床榻,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那人靠著他肩頭躺著,手探了一探他的額頭,方才睡下了。他忽覺幾分安心,手尋著被褥摸索過去,觸到她溫度,更是確定了幾分。 凌宋兒只在他身邊空余之地躺好,側(cè)身扶著他手臂。他額間有些發(fā)熱,她就知道傷得該是不輕的。合著他摸索過來的手掌,十指相扣緊了,她才也跟著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01 18:47:31~20200602 00:41: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魚塊愛吃rou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2章 山鬼公(一更) 凌宋兒睡得不沉, 半夜里聽他咳嗽,撐起來身子,再探了探他的額頭。那處燙得她心驚膽戰(zhàn)。忙起了身, 尋了火折子點燃了燭火, 端來榻前。見他臉色不好, 夢語不清,又去隔壁帳子里, 讓芷秋去端杯熱水來。 回來卻見他兀自打了被褥, 胸前崩布赫然滲著血跡。凌宋兒忙幫他將被褥扯了扯,捂好了,探著他額頭仍是guntang。只好坐來榻前,扶著他枕來自己膝上。芷秋送來熱水,她往他嘴邊送了兩口。他卻是尋著水去,迷迷糊糊喝下了。 凌宋兒這才摸著他臉頰胡渣安撫, 方才見他睡得沉了。她卻不敢再動,由得他枕在自己膝上, 她靠著榻頭, 只好合眼打著盹。 清早, 凌宋兒被軍營第一道鼓聲驚醒。辰時早起cao練, 她早已習(xí)以為常。膝上蒙哥兒也微微蹙眉, 緩緩睜了眼來。昨夜一夢深沉, 雖恍恍惚惚知道她在身邊,卻是不知最后竟是躺在她膝上睡的… 凌宋兒見他撐著身子要起,扶著?!岸歼@般樣子了, 你可還要cao練不成?臉色不好,這樣出去該徒惹士卒們擔(dān)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