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果然是帝君，神機妙算！英明神武！

    他們沒有猜錯，或者說，猜對了一半。以琴此舉，的確是想抽龍王的臉，為此，他還特意將封后禮的請柬送去了龍宮。這樣大的恥辱，又恰逢神尊不在白玉京，若龍王還不攻上天庭，那就是他以往都看錯了他。

    至于那另外的一半，以琴自然還希望借龍王逼宮一事，驚動神尊，打斷神尊鑄刀的進(jìn)程。封神刀經(jīng)過萬年風(fēng)蝕，早已脆弱不堪，形同一堆破銅爛鐵，即便有神尊用神力相保，能撐到現(xiàn)在也是奇跡。若此次再不成，便會前功盡棄，到那時，神尊就再也不會知道當(dāng)年御天君真正的死因。

    只有這樣，他與神尊才能真正做到兩無嫌猜。到時上下齊心，共化天劫，才是天上地下難得的幸事。

    以琴當(dāng)了多年仙帝，總有種天地盡在掌握之中的感覺，所以平日里頗為自負(fù)，總覺得自己算無遺策。可在這件事上，他卻至少算漏了一點。

    他低估了龍族的戰(zhàn)力。

    仙族與龍族多年未起戰(zhàn)火，其實是得益于凜安的震懾。如今凜安不在天宮，以琴總以為是他自己的機會來了，然而對于龍王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所以當(dāng)那道十萬火急的消息終于到來的時候，臺下諸仙都敏銳地感覺到戰(zhàn)火已燃到眼前，高臺上的帝君卻還在做他力戰(zhàn)克敵的春秋大夢。

    “龍王攜龍族傾巢而出，已經(jīng)……已經(jīng)攻破南天門了！”

    話音未落，前來報信的小金甲竟已血流不止，倒地而亡。

    “慌什么？”仙族的帝君緩緩站起身來。他睥睨著議論紛紛又驚慌失措的諸仙，沖在一旁巋然不動的湛陵點了點頭，“來得正好。諸將，隨本君迎戰(zhàn)?！?/br>
    幾乎就在南天門被破的同時，鳳官兒終于趁著混亂溜出九重天，直奔妖界而去。凜安臨走前，曾給她指過一個方位，說如果真有急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鳳官兒知道，尊上的意思是沒有天大的事不要去找他，所以即便雨君被殺，天下大旱，九赭出征，她都猶豫著沒有去。加上容嫣派了仙婢，在太始殿外時刻監(jiān)視，鳳官兒也一直未能尋得下界的機會。

    可如今龍王都?xì)⒌桨子窬﹣砹?，就憑仙帝和他手底下那幫飯桶，不一定頂?shù)米?。鳳官兒可不希望等凜安回來，卻看到龍族已經(jīng)將戰(zhàn)旗插在玄霄殿的寶頂上。

    她一到妖界，便火急火燎地奔著凜安指給她的方位而去?？赡莻€洞躲在瀑布后，不好找，鳳官兒走了很多彎路，也沒找到，還被樹藤絆了一跤。她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將雙手?jǐn)n在嘴邊大喊起來：

    “尊上！尊上！”

    尊上，鳳官兒找不到您了，您究竟在哪里?。?/br>
    或許是這幾聲真的起了作用，或許是凜安感知到了她的靠近，話音剛落，對面飛瀑千軍萬馬般的水勢頓時小了很多。熟悉的銀冠于水中隱約浮現(xiàn)，凜安在里面淡淡問：

    “我在這。什么事？”

    鳳官兒原本已經(jīng)絕望，聽到聲音，頓時連滾帶爬地?fù)溥^去，大叫道：“尊上！天上出大事了，龍王圍攻玄霄殿，帝君要頂不住了，您快跟我回去吧！”

    在這刀冢內(nèi)閉關(guān)，幾乎感覺不到光陰飛逝。受封神刀的影響，洞內(nèi)時間本也流逝得格外慢些，甚至比九重天更慢，凜安在其中待了不過一月，可在下界，卻已過了數(shù)年之久。

    他閉關(guān)于此，本意便是摒棄雜念，全神貫注于刀身重塑。是以閉合五感，對外界不聞不問，還全然不知外面已經(jīng)翻天覆地。這會兒聽鳳官兒大致講了講，凜安眉頭愈蹙愈緊，扭頭看看正在闔眸鑄刀的離淵，正要將他喚醒，卻聽鳳官兒在耳邊小聲道：

    “尊上，您能不能……先別跟他說?！?/br>
    “怎么？”

    “他們說，雨君是離淵殺的，雷君……也是他殺的?！兵P官兒瞧著凜安臉色，小心翼翼地問：“尊上，離淵這段時間一直在這，從沒出去過，是不是？”

    凜安問她雨君死在什么時候，鳳官兒認(rèn)真說了個時日。凜安想了想，又問她當(dāng)初在紫煙宮時，是否全程都瞧得見離淵？鳳官兒搖搖頭，說有一陣子沒看到他，再看到時，就是離淵和龍二公主在偏僻處拉扯。她到現(xiàn)在都還沒搞明白，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有好一陣子，凜安都沒有說話。他回想起那天，離淵說去附近林子里打點野兔子吃，卻去了很久，久到凜安幾乎以為他不會再回來。那是離淵這段時間唯一一次出洞，所以凜安記得格外清楚，鳳官兒一說，他就對上了。

    雨君和雷君身死的那兩個時間段，偏巧誰都不知道離淵去了哪，做了什么。換句話說，在那兩段時間里，他都有可能會去殺掉一個仙君。

    凜安毫不懷疑，憑離淵的力量，他絕對辦得到。

    猜疑的種子一旦在心里埋下，甚至不用真憑實據(jù)來澆灌，它就能自己長大。

    如今事態(tài)緊急，離淵嫌疑頗重，又正在鑄刀，不能擾亂心神……

    或許，不在此刻驚動他也好。

    于是凜安最后看了刀冢旁全神貫注的年輕魔族一眼，便同意了鳳官兒的提議，隨她離開妖界，上了九重天。

    孰料這一別，再相見時，竟已是兵戎相向。

    凜安曾對離淵說，他這一生從沒有過后悔的事。可從此之后，這話就不能作數(shù)了。這一刻的剎那猶豫，最終抉擇，到后來，都成了凜安揮之不去的夢魘，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