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頁
“玉宗主,他還在狡辯!”羽若蝶頓時哭訴起來,又伸出手來發(fā)毒誓道:“弟子愿對天起誓,若非親眼所見這罪人殺死了風(fēng)師兄,又害得與風(fēng)師兄性命相連的羽嵐命喪黃泉,便罰我心魔叢生,自此修為不得寸進(jìn),最后身隕于渡劫天雷之下,不得好死!” “這誓夠毒啊,”蕭紫垣砸吧砸吧嘴,趕緊扯了一把洛青鸞的袖子,催促道:“哎,你去發(fā)個比她更毒的,然后把她拉下來吧,別讓她再在那兒亂蹦跶冤枉長夜了?!?/br> “求求你閉嘴吧,”洛青鸞有氣無力道,“傻子,你什么都不知道?!?/br> “我不知道?”蕭紫垣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洛青鸞,“你知道?你告訴我啊,風(fēng)桐那禍害到底怎么死的?總不可能真是長夜殺的吧?” 洛青鸞似是疲憊至極,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她揮了揮手,然后閉上眼睛,靠在曲闌珊肩頭,用手臂將自己抱得緊緊的,好像在假裝自己還是一個在母親肚子里的脆弱小嬰兒。 “圣君,依貧道看,光在這問是問不出什么的,不如先把這一干人等都帶回在水一方,屆時交給云圣君和蘅蕪君,再另外擇定審理人員,您看這樣如何?”玉虛不動聲色地擦了擦額角滴下的汗,提議道。 “悉聽尊便?!?/br> “好。”玉虛應(yīng)道,接著便要指揮著弟子去將君長夜拿下,但一抬頭,卻見那少年眸中似有癲狂之色,而他接下來說出的話,竟讓在場眾人都變了臉色。 “不必回去,就在這說罷,”君長夜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極度可笑的事情,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大笑起來,可明明是笑,卻顯得凄厲無比,好像心中痛苦到無以復(fù)加,血痂結(jié)了一層又一層,卻仍擋不住鮮血汩汩流淌。他邊笑邊道:“師尊啊,你就一句話也不想跟我說嗎?也是,你深恨魔族,可既然如此,你當(dāng)初為什么要收我為徒?為什么要收一個身上流著跟滄玦一樣血脈的人為徒?是心存僥幸,覺得我不會像滄玦一樣嗎?如今親眼看到我終于變成你最憎惡的魔的樣子,讓你覺得當(dāng)初的決定是錯的?所以如今追悔莫及,只想斬草除根了?”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不懂這個外表看起來跟人類沒什么區(qū)別的少年為何突然說自己是魔,蕭紫垣更是目瞪口呆,不知為何自己一覺醒來,師弟竟然變成了這副模樣,師尊一向偏疼小師弟,可他竟對師尊說出這種話,簡直讓人難以置信。 “君長夜,你瘋了嗎?為何在此胡言亂語?”玉虛高聲喝道,“還不快束手就擒!” “我胡言亂語?”君長夜冷笑道,“真可惜,玉虛宗主,你來得晚,沒看到我之前的樣子。是我的好師尊,為了給我和他自己都留點臉面,這才弗一見我便封住了我體內(nèi)已覺醒的魔族血脈,使我的外貌暫時與人族無異??蛇@真是多此一舉,我變成現(xiàn)在這樣,難道不全是拜你所賜?與其自欺欺人,還不如讓他們都看看,你收的徒弟究竟是個什么怪物!” 雖不知他說這話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還是僅僅一時激憤口不擇言,但不論是因為什么,這話不但讓眾人不自覺地將懷疑目光投向月清塵,還連帶著把他自己心中最血淋淋的傷口一并暴露在了人前,顯然帶著同歸于盡的意思,若在不明就里的人看來,倒確實像是瘋了。 玉虛雖為道家宗主,最重修身養(yǎng)性,但驟然接手這么一個處理人家?guī)熗郊覄?wù)事的爛攤子,心中還是忍不住心浮氣躁,但礙于身份又不能親自跟一個小輩動手。就在他打算第三次喊人拿下那少年的時候,卻忽見月清塵擺了擺手,玉虛明白這位是終于要親自出馬了,當(dāng)即識趣地退到一邊,同時揮退了其他弟子。 君長夜定定看著此前讓他思之如狂的人在離自己幾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依舊是初見時那副清絕淡漠的模樣,可除了這一點,他們之間竟已全都變了。 覆水難收。 愛到癡處也好,恨到極點也罷,人心總是這么難以控制,說不出是誰的錯,但如今再回首看當(dāng)年心境,竟只覺恍如隔世,宛若大夢一場。 事到如今,君長夜突然覺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無趣至極,他只希望這真的只是一場噩夢,夢醒了,他還是原來那個剛到絕塵峰的小弟子,不用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必費心猜測師尊究竟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只需要相信看到的一切,就好。 可惜,夢到最后還是沒醒,君長夜聽見月清塵用慣常的冷淡語調(diào)開了口: “本君收徒,向來不問出身,不問來歷,看重的只是品性和資質(zhì),你這樣說,是在貶低你自己,也是在貶低你的師兄和師姐。如今就事論事,你做錯了事,就該受罰,怨不得旁人?!?/br> “我沒有錯,”君長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一滴淚也無,只剩死灰般的沉寂,他道:“師尊,我再叫你一聲師尊,弟子在你身邊這么多年,弟子是什么樣的人,你難道不知道嗎?若是我殺的,我會認(rèn),可眼下風(fēng)桐不是因我而死,你便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認(rèn)。不過也是,你早就知道我是魔尊之子,恐怕無論我說什么,你都不會信,既然如此,弟子倒想問問,這么多年來,我在你心里,究竟算是什么?是那個人的替代品,或只是你聊以追思的寄托?” 蒼穹下漸漸有雪飄落,落在白衣圣君的肩頭,漸漸與衣衫顏色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像極了他這個人,便是心上落雪了,也輕易不會叫人看出,可別人看不出,便總以為他鐵石心腸,對什么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