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上古著名的六國之亂正式拉開序幕，而秘境里的這一時間，比古史所載提前了將近一月。

    五國來勢洶洶，打著要給前燕那枉死的廢物王上討公道的名義，誓要拿下古越王都，用酈觴魔頭的血去祭奠他殺過的那么些“無辜”兵士；而古越這邊，非但毫不示弱服軟，反而真拉出一副嗜血嗜殺的架勢來，戰(zhàn)力兇悍駭人，來多少殺多少，酈觴更是親自上陣，頭一天便折了對方幾員大將。

    就這樣，一方仗著人多，一方仗著人猛，一時間僵持不下，紛紛找好地盤安營扎寨，看樣子，是打算打持久戰(zhàn)。

    至于燕王究竟是不是恨姝殺的，反倒不再有人去深究了。

    畢竟，那只是一根□□，點燃了六國間深埋已久的積怨和矛盾，把原本強行粉飾的太平與和氣炸了個七零八落。

    然而，隨戰(zhàn)爭一并而來的，是滾滾狼煙四起，餓殍哀鴻遍野，硝煙與鮮血共同組成人間地獄的主基調(diào)，隨處可見戰(zhàn)場上下來傷胳膊斷腿的傷兵，慘叫聲連連，叫人不忍細聽。

    可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卻是古越王一日日好轉(zhuǎn)起來的身體。

    先是雙腿逐漸有了知覺，再到能勉強用上點力，隨著戰(zhàn)爭逐漸進入白熱化，死的人越來越多，最后他甚至可以站起身來，扶著墻慢慢走上幾步。

    可每天夜里那種夢魘般飲血的感覺，卻自此如影隨形，甚至一天天愈發(fā)鮮明起來。

    就好像，在用別人的鮮血來換他的壽命。

    這種可怕的猜想令人不寒而栗，卻弗一生出來，就在古越王心中扎了根，他白天要裝作若無其事，處理堆積成山的軍務(wù)政事，晚上還得強打精神翻閱眾多神鬼古籍，想弄清楚這世上是否存在換命之說。

    他看了很多書，也仔細推敲過個中細節(jié)和可能性，結(jié)果越推敲越心驚。最后，他索性把這些書都燒了，一日勝似一日地沉默下去。

    前線不時傳來大捷的戰(zhàn)報，好像戰(zhàn)場上只要有酈觴在，就不存在輸?shù)目赡堋?/br>
    酈觴。

    每每念及這個名字，心上都會倏然一痛，可疼過之后更多的，卻是一種交織著愛和恨的復(fù)雜情感，他說不清那是什么，甚至只是連想一想，都覺得心如刀割。

    古越王從未如此迫切地想見酈觴，亦從未如此懼怕見到他，但無論是想還是怕，他都不得不承認，溫?zé)嵝靥爬锾鴦拥倪@顆心，已經(jīng)徹底不受控制了。

    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

    可天從不遂人愿，以前古越王天天盼著酈觴意外身亡的時候，他老人家整天活蹦亂跳四處晃悠，可當古越王頑固的真心終于悄悄崩塌了一角，卻偏偏就在這時出了問題。

    那日前方有線報傳來，說大軍在荊鳴山遭到敵軍三萬人埋伏，突圍途中，上將軍身中數(shù)箭，重傷難治，目前生死未卜，他們已通知就近援軍，正在往那邊趕。

    聽到這個消息，古越王只覺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全身都冷得發(fā)顫，大概是他臉色實在太難看，剛好來給他送湯羹的恨姝當即詢問，是否需要自己帶人過去看看。

    “不用勞煩阿姊了，”古越王緩緩松開緊握著那線報的手，把已經(jīng)被揉成廢紙的破爛扔到一側(cè)紙簍中，接著沉聲道:

    “孤親自去一趟荊鳴山?！?/br>
    第84章 古戰(zhàn)場（九）

    去荊鳴山的路，并不太平。

    古越王坐在馬車里，深邃而悠遠的目光透過車窗，穿過哄搶善粥的流民，落到不遠處一對狼狽的母女身上。

    小姑娘不過四五歲的年紀，被愁眉苦臉的母親緊緊拉在身旁，胖乎乎的小手拼命端著一個破碗，里面盛著剛打好的半碗已經(jīng)涼透的薄粥。

    她們已經(jīng)餓著肚子走了幾天的路，手頭能救命的東西，只有這碗靠著朝廷善施得來的米粥。

    旁邊本就狹小的空間里充斥著擠擠攘攘的哄搶流民，有人被別人推擠著不小心撞上來，小姑娘踉蹌一下，手里的破碗掉到地上，粥全灑光了。她顧不上哇哇大哭，便急急忙忙地撲到地上，像小狗一樣伸出幼嫩的舌頭，拼命去舔舐那傾灑了一地的清湯寡水，而她身邊的女人捂住臉，蹲在地上無聲地痛哭起來。

    無論江山如何易主，受苦的，永遠是這些勤勤懇懇的小老百姓。

    淚眼婆娑中，女人感覺有一只溫暖的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她抬起頭，看到是穿兵甲的古越士兵稚氣未脫的臉龐，而那小士兵沖她咧嘴一笑，指著不遠處一個新支起的棚子道:“大嫂，那邊是朝廷新設(shè)的施粥棚，正發(fā)干糧呢，我領(lǐng)您過去?！?/br>
    說完，他不甚熟練地抱起那還在舔地上殘粥的小女孩，安撫幾下，然后高喊著“勞駕讓一讓”，領(lǐng)著女人一路暢通無阻地向著施糧棚走去。

    他邊走，邊向不遠處那輛馬車偷瞄，發(fā)現(xiàn)窗上簾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合上了，心中沒來由有點失望，但一想到

    是王上吩咐把拿來犒軍的軍糧撥出來分發(fā)給流民，而自己在做的是行善積德的好事，便立馬又干勁十足起來。

    可年輕的小士兵沒想過，天下流民那么多，要真全指望朝廷撥糧，能救得過來嗎？

    古越王坐在馬車里，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膝上覆蓋的薄毯，兀自出神，也不知是在想著誰。

    而窗外那些呼天搶地的民間疾苦，好像遠在天涯，卻又與他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