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月清塵凝思片刻,似是想到了當年慘狀,不禁喟嘆一聲。 可是實際他想到的遠非還未解鎖的亂世記憶,而是那個本不應該現在就出現的鬼界圣物。 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閑平地起波瀾。 可起瀾,偏生要攪弄一池春水。 第43章 起瀾塤(下) 鬼族與魔族雖曾屬盟友,彼此間的矛盾卻也經年難以調和,你嫌我沖動易怒行事粗暴,我嫌你心腸陰損兩面三刀。魔族雖惡,卻也向來惡得坦蕩,不似鬼族不僅愛好背地里捅陰刀,還慣常喜歡整些鬼里鬼氣的東西,一有機會就偷偷摸摸放出來禍害世人。 像什么蠱術巫毒,傀儡小鬼,隨便哪個說出來都叫人心中惶然,但若真論起陰損邪門之最,那還是繞不過昔日鬼后于無名崗野葬坡,凝萬人魂,聚至邪陣,散半身修為造就的起瀾。 起瀾是一把鬼塤的名字。據親身經歷過的的人說,這塤奏出的曲,能讓聽過的人看到自己平生最不想憶起,最不想經歷的場景。 說白了,除了將人心中深埋的負面情緒無限放大外,還兼有因人而異制造幻境,并借由這幻境cao縱人心的功能,可謂運籌于千里之外,殺人于無形之間。 而深陷幻境之中的人,往往會徹底淪為奏曲者施暴的工具,六親不認自相殘殺,造就了許多亂世期間最為慘烈的禍事。 起瀾調響,聲聲斷腸。 當年那位鬼后,也因了這滔天殺業(yè)和后來慘烈的結局,而被后世稱為斷腸夫人 。 斷腸斷腸,其實斷的不僅是聽曲者,還有縱曲者,但凡有七情六欲,就很難不被那曲中凄絕所影響,斷腸夫人也不例外。她后來殞命于鬼塤反噬和琴圣的浮生琴音下,據說死時滿面淚痕,狀若瘋癲,一直恍恍惚惚喚著夭折幼子的乳名,五臟皆損,肝腸寸斷。 "幸而斷腸夫人已死,琴圣傳人猶在,師兄不必太過憂心,"寧遠湄見月清塵面色有些蒼白,即刻斂了愁容舒了眉眼,轉而柔聲勸慰道:"起瀾哪怕還在,也定然沒有在斷腸夫人手中的威力,雖然,雖然蘇前輩不在了,但浮生還在師兄手中,師兄靈力超拔琴技高絕,九州之上亦還有蘇前輩一手創(chuàng)立的梵音宗,音修能才云集,哪怕鬼族真的敢卷土重來,我們也無甚可懼。" 面前佳人人淡如菊,幽靜似蘭,眸光清冽,溫婉秀美,此刻身著縹碧裙,發(fā)挽碧玉簪,一身碧色似是奪了千峰的青翠,更顯肌膚勝雪,玉質纖纖。 然而,聽著寧遠湄的話,月清塵倒是倏忽間生出一個疑問來,她喚蘇羲和喚的是蘇前輩,而非一般人尊稱的琴圣尊,又看起來與望舒關系匪淺,莫非是與這對師徒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隱秘往事? 可是蘇羲和不是只有望舒一個弟子嗎? "話雖如此,還是不可輕敵,"月清塵面蹙了蹙眉,隱起心中這點疑惑,開始問起寺中情況,"對了,臥禪寺此次失火,與起瀾有什么關系?" "此次失火的是萬福殿,殿內恰巧鎮(zhèn)著一件我兩年前托付給憫生大師超度的人皮畫,畫上有個溪邊起舞的女孩子,師兄可還記得?"寧遠湄面帶憫色,似是有些不忍提起: "當年在花間酒外,畫中厲鬼妄圖傷人,我恰巧路過,就順便收了。那女孩子死得慘,怨氣也大,可若沒有高人指點,卻是絕不可能知道將殘魂藏于畫中等待時機。憫生大師有心度她,將那畫置于殿中日夜超度,只等兩年一過她戾氣化凈便可轉世投胎,可誰承想,恰好就在這兩年期至之時大殿失火,那畫也不翼而飛。自昆梧來此的路上,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便托紅綾姐先去花間酒走了一趟,打聽后才知道,就在兩年前的那天晚上,附近的人竟都入了一個相同的夢。" "這夢,是關于那枉死舞女一生經歷的?"月清塵問道。 "是啊,據說那夢境十分真實,真實到聞者傷心聽者垂淚,甚至即便醒來仍不自覺地想要親手殺了那負心人替舞女報仇,"寧遠湄點點頭道,"與鬼魂相關,能作出這種效果,又能瞞得過你我二人的,大概也只有起瀾了。" 聽到這里,月清塵忽然覺得有些慚愧,那天他甚至因為發(fā)現身旁老板的不對勁應良宵之請通過密道跟那厲鬼有了近距離接觸,卻并沒有料到其中還有這一層的關竅。 寧遠湄看月清塵不做聲,忽而像個孩子似地頑皮一笑,"其實遠湄那天知道師兄也在花間酒,還認真欣賞了師兄在臺上的風姿呢。本想與師兄相認,可看當時情勢,師兄似乎有所顧忌,遠湄就沒有上前自討沒趣。" 她正這般緩緩敘著話,卻見面前男子忽然抬起手來落在她發(fā)間,替她整了整髻邊發(fā)簪,整完又很自然地收回手去,淡淡道了句:"簪子有點歪了,現在這樣好些。" 寧遠湄愣了片刻,隨即微微一笑道了句謝,柔聲道:"師兄最近氣色似乎好了許多,是因為有了徒弟的緣故嗎?" 她仍記得當年初聽得蘇羲和死訊時師兄那般心如死灰的狀態(tài),和后來尋得招魂法子后抱著哪怕只有一絲的希望不管不顧離開昆梧的孤烈決絕,那時她以為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師兄平和如初的模樣,但如今看來,卻似乎可以暫時放心了。 歲月果然是一味良藥。 月清塵本來是想試試寧遠湄的反應,看這兩人的關系究竟熟絡到什么地步,如今看她并無異樣,便見好就收地轉移了話題:"先不說我了,聽掌門師兄說你的弟子失蹤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