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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無心里疼的厲害。 他緩了片刻,掐了掐眉心,終于從那夢境里回過了些神。他下地給自己倒了碗水喝,涼水入喉,涼意從舌尖一路流到胃里,這才終于徹底緩了過來。 打開房門出去,看天色應該比平日起的還早了半個時辰。莫無抻了個懶腰,在院子里掃了一圈。這個時候白澤早不知道跑哪找小鳥嘰嘰喳喳去了,仙君居然也不在。 莫無松了口氣。剛做了那么個夢,若是突然對上那人那溫和有禮的假臉,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倒吊在屋檐下的白衣女鬼在風中蕩了蕩,三尺長的舌頭甩來甩去,片刻后突然把舌頭又塞了回去,整個鬼飄飄悠悠的晃到了莫無跟前。 按道理將秦姑娘在鬼里也算個十分好看的鬼,至少眼睛比別的吊死鬼大,舌頭顏色也更紅,而且等級也高,平時閑來無事還常常和莫無白澤一起曬太陽。奈何她向來只愿意縮在自己院子里,害人就不用說了,連半夜嚇唬嚇唬探險的倒霉孩子都沒甚興趣,搞得莫無一度十分擔憂這姑娘的心理健康。 秦姑娘飄到莫無眼前,因為舌頭太長說不出話,只能跳大神似的比劃一通,莫無居然也就聽懂了,皺皺眉,道:“孫家老二?那是誰?” 秦姑娘翻了個白眼,又跳了一通大神,而后也不管莫無懂沒懂,徑自飄回屋檐底下吊著去了。 莫無抬手抬手撓撓臉,自言自語道:“管閑事還管上癮了?這人是不是太入戲了點?” · 仙君跟著小道士走到孫府的時候,孫府里安靜的仿佛沒有人。 年輕道士解釋:“孫家這個事傳出去不好聽,就把下人都打發(fā)出去說是休息幾天,只留下了少數幾個仆從,往里走就見到人了。” 仙君點點頭,隨著年輕道士往里走。走了兩步那道士又頓住了腳步,道:“周公子,有一件事提醒公子一下。這孫家的老太爺有點奇怪,聽說許多年都沒出過屋子,吃喝拉撒全在屋子里,能進去見他的只有孫家兩個老爺和一個伺候多年的老仆從,一會進去之后若是聽到什么不要驚訝?!?/br> 仙君點點頭,道:“這孫老太爺身體不大好?” “誰知道呢?!蹦贻p道士搖搖頭,道:“聽他說話那聲音倒是不像,中氣十足,不是重病的樣子。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不出屋子。聽說這老爺子向來寵著孫家二爺,這回人沒了,孫老太爺又急又怒,可即便就是這樣也不出屋,隔著屋門亂發(fā)脾氣,一會說孫家大老爺護不住弟弟,一會又說我們無為觀的道士無能,查不出孫二老爺的死因……一會你聽到的話別往心里去?!?/br> 仙君承情的笑了笑,跟著那道士一同進了孫家。 孫修武的尸體停在偏廳,用白布蓋著。幾個道士和兩個膽大的家丁守在旁邊,看起來都有些緊張兮兮,那兩個家丁甚至眼神都不敢往那尸體的方向瞟。 偏廳外面站著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保養(yǎng)頗好,氣度不凡,一看便是富貴人家出身,此時眉頭皺著,在偏廳外的空地之上來回踱步,像是正在煩惱。 年輕道士小聲同仙君說了句“那就是孫家的大老爺”,而后帶著仙君走了過去,孫家大老爺見仙君先是一愣,猶豫之間看到了一邊的年輕道士,便把仙君當成了無為觀的人,敷衍的拱了拱手,又接著皺眉煩起自己的事情來。 仙君走進偏廳,虛云住持正在那尸體周圍灑符水,見到仙君一頓,眼神往仙君身后望了望。 仙君有禮的笑笑,再次彬彬有禮的睜眼說瞎話,塑造了一番莫無起床氣頗重的形象,而后客氣的問虛云能否看一下尸體。虛云對仙君印象好的不得了,自然應允,只是提醒了仙君一番,說是樣子比較慘烈,要做好準備。 仙君點點頭,白布掀開的剎那,屋內除仙君之外的人全部都別開目光。 只見那人躺在竹席之上——確切的說,很難形容為那是一個人。只見那尸體的四肢軟趴趴的平放在地上,將將拼成了個人形,所有骨頭至少碎成三段,較長的大腿骨和脛骨怕是碎了四五塊不止。軀干之上,從頸下到小腹敞開一個三尺的口子,皮rou外翻,內里臟器爛成了一癱泥,所有的腸子都被劃開口子,黑色的血塊凝結,惡臭同血腥味混成一股幾位刺鼻的氣味,直沖天靈蓋。 在場的其他人全部捂著口鼻嘔了一下,即便是虛云住持都抬手捂了捂鼻。仙君皺眉看了兩眼,放下白布,神色不大好看。 虛云道:“這尸體死狀慘烈,至少該是黑影以上的厲鬼,但昨日進山已經將天珩山的陰氣都掃了個干凈,不該出現如此兇惡之事,所以想請莫天師一同來商討一番。” 仙君拿過一個小道士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道:“不用商討了,殺他的不是鬼,是魔?!?/br> 虛云住持一愣,半晌猶豫道:“……魔?” “厲鬼行事多有目的,或為復仇,或取他人壽元補益自身,雖然兇殘,但尚有邏輯?!毕删裆骸岸?,天生嗜血好殺,殺戮和殘忍刻在骨子里、留在血液里,殺生只為取樂,沒有目的沒有意圖,血讓他們愉悅,尖叫嘶號讓他們興奮,那是……” 仙君頓了頓,十分厭惡道:“那是八荒六合里最骯臟的東西。” 虛云有點呆,愣了片刻,道:“天珩山歷來太平,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