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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笑了一聲。 溫行覺著他已經(jīng)幾十年沒這么丟臉了。 作弟子時他可以克己守禮,不踏錯一步,叫誰都稱贊上一句俊逸出塵,不想第一天,就出了差錯。 好在崇寧仙君沒什么別的表示,反而低下頭,看了看抱著水盆空不出來的手,然而遞給了溫行一截袖子,道“你可以抓著?!?/br> 溫行遲疑了一下,搖頭拒絕。 ——他早不該是摔了跤,還要扯大人袖子的年紀了。 這院落也不大,兩步路就到了頭,仙君給他指了個隔間,問他“這兩天你住這兒?” 溫行自然沒有意見,道“嗯?!?/br> 誰料崇寧仙君聽他這么回答,就看著他,似乎感到有些奇妙,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才道“小朋友,我看你性格有些悶啊?” 溫行從來沒有被人評價過悶,昔年他作弟子的時候,肅濟道人從不多評價他,最多嫌棄上兩句,端秀長老每次見面,倒是會夸他進退有度,頗有仙門弟子的風范。畢竟多說多錯,話多也不符合劍修一貫傲骨冷硬的形象,恐討仙君不喜,被定為侍劍弟子以后,他的話便越來越少了。 見他久久不答話,仙君越發(fā)篤定,停下來,又道“這可不好,太悶交不到朋友的?!?/br> 不知是不是大陣和心魔的影響,溫行明明早就能對各種評論泰然處之,此時卻莫名奇妙的升起一股心頭火,好像傳言中遲來的叛逆期到了,負面情緒一股腦的涌上來,內(nèi)心一點點波動都被放大了百倍似的。 于是他無端覺著委屈的厲害,抬起頭,毫不端莊的,毫不清風朗月的回了一句嘴“我以為仙君喜歡乖巧的?!?/br> 仙君顯而易見的愣了一下。 溫行說完這話,立馬底下了頭。 他有些不可思議,覺著這話說的幼稚又丟臉,那些還沒長大的孩子才會怎么問,他都已經(jīng)問道神玄了,就算受心魔影響,也不該如此失態(tài)。 其實現(xiàn)代心理學中,有一種心態(tài)叫做破窗效應,即完美的東西一旦被打破,后續(xù)的破壞就會接踵而至,如同很多少年一旦開始第一次違法犯罪,就會更輕易的進行第二次,第三次,溫行如同也陷入了這個怪圈,他明明想要道歉,然而就是憋著說不出口,也不想看仙君臉上震驚的表情,干脆一橫,破罐子破摔,撞開仙君,抱著行李就想進屋。 “誒?!毕删o他不輕不重的撞了一下,瓦罐里的水灑了一些出來,他緩過神來,按住溫行的肩膀不讓他走,奇道“你聽誰說的?我沒這么說過啊,乖巧的是很可愛,但是你這個年紀的話,還是鬧騰一點的好吧?” 溫行無名火起,跨步進屋,嘭的關上了門。 其實他撞人那一下連自己都嚇著了,卻自個和自個慪氣,心想明明是期待已久的,或者說長久夢想著的和仙君獨處,結(jié)果給仙君印象如此糟糕,然而另一方面,他就是不想和仙君說話,一邊唾棄自己的幼稚,一邊又怒氣沖沖,心想不過是個夢出來的,假的東西,撞了又如何? 仙君實在擔心的厲害,也沒有和這種小朋友相處的經(jīng)驗,在門外敲了敲門,岔開了話題,問他“晚上想吃什么?” 溫行不說話。 不過這個夢里的仙君卻是是個好脾氣的,也不生氣,又問“香菇rou餡的餛飩好不好?” 說起來溫行第一次吃到餛飩,便是葉酌在儀山煮的,那個時候沒有rou,只有香菇,一口下去卻也鮮嫩的很,簡直叫人唇齒留香。 “又來了”他冷漠的想“我夢中的崇寧仙君到底多像葉酌,我竟執(zhí)念至此?” 不多一會,門口腳步聲漸遠,也不知仙君是不是真的煮餛飩?cè)チ?,他在屋中的椅子上閉目片刻,壓不下胸口的煩悶,便走到窗子前,支起一個角,透過小縫恰好可以看見廚房。 要說崇寧仙君確實把臉捂得過于嚴實了,他連做飯也不放下帷帽,簡直像誰家的黃花大閨女。 溫行隔著窗戶問他“為什么擋著臉?” 仙君正在掐訣升火,火苗剛剛好把木炭點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是常常作這個的樣子。 “嗯?”聽見這個問題,他想了想,毫不負責的亂說道”是我們那的風俗,女孩子看見我的臉就要和我成親。” 溫行啪的把窗子放下來。 餛飩是早先包好的,過一道開水就可以出鍋了,溫行其實想給仙君道歉來著,卻實在不知該做什么表情,就維持著一張冷若冰霜的臉,拿筷子的手指繃的像在拿劍,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 這椅子是竹椅,椅背纏了老藤。小院里似乎沒有用餐的房間,桌椅板凳都放在院子正中間,溫行的位置剛好對著墻角那一片茂盛的金錢草,還有兩根不知名的野草,長的很高。他吃了兩個餛飩,忽然見墻頭探出一個腦袋來。 是一個小孩子,掛在墻上,頭發(fā)扎成包,看打扮應該是隔壁農(nóng)家的小孩兒。 仙君向他招手“高粱,你怎么來了。” 那孩子騎在墻頭,舉了舉手里蓋著紅布的籃子,道“大哥哥,我娘叫你給你送兩個鴨蛋?!?/br> 溫行咬住了筷子。 仙君也不嫌棄高粱臟兮兮的,走過去把他從墻頭抱下來,接過籃子放好,笑道“那謝謝了?!?/br> 高粱見他接了,摸著頭笑,問他“大哥哥,娘說謝謝你教我認字……我想問今天晚上能不能還和你睡啊,我想聽你講織女率天軍暴打偷她衣服的壞人的故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