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陵覺得很別扭，于是便道：“你是在洗澡？”

    “嗯啊，你不是嫌我臟嗎，那我洗洗干凈。”

    “誰讓你在此洗澡的！”謝陵頓了一下，又道：“為什么洗澡不脫衣服？”

    沈執(zhí)納悶道：“謝公子，你這個人很奇怪，一面嫌我臟，不讓我洗，一面又怪我不脫衣服。那我脫咯？”

    他說著，解開束腰，把衣服團成一團，往岸上一丟。

    謝陵卻覺得更加別扭了，須臾，才道：“你最好能將里外都洗干凈，別只洗個表面?！?/br>
    里外？

    沈執(zhí)愣了愣，不由老臉一紅，悻悻然道：“不……不用了罷，我沒有在外人面前那個的癖好?！?/br>
    “對你而言，我終究是個外人么？”

    沈執(zhí)嘖舌，萬分郁悶道：“那對你而言，我也是外人啊，否則為何你是主，我是奴？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第5章 貪慕虛榮

    謝陵氣笑了：“怎么有臉問的，你到底是怎么淪落至此的，心里真的一點數(shù)沒有？”他隨手撈過濕手巾，砸他臉上。

    沈執(zhí)眼前一黑，待將濕手巾拿下來時，謝陵已經(jīng)穿戴整齊，他沒空遐想謝陵穿衣服為何如此之快，抿了抿唇，才道：“是我貪慕虛榮，忘恩負義，淪落至此，乃我咎由自取，我認了。”

    “沈公子忘恩負義不假，貪慕虛榮便算了吧?！敝x陵輕拂了一把衣袖，語氣淡淡的，“你若真是貪慕虛榮之人，我便不會救你了?！?/br>
    沈執(zhí)蹙眉，抬眸不解道：“你憑什么覺得我不是貪慕虛榮之人？難道我的貪慕虛榮表現(xiàn)得不夠明顯么？”

    “你若如此不知自重，那我也無話可說了?！敝x陵將衣帶系好，頭發(fā)仍舊濕漉漉的，面容冷峻，帶著幾分涼薄冷清的姿色，居高臨下地睨著他，“放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不過，非要淪為階下囚，沈公子，我是個讀書人，難聽的話，我半字不想講。但今日，我便為你破個例，唯有一個賤字同你最為般配。”

    沈執(zhí)忍俊不禁，心想：讀書人就是讀書人，果然和他這種粗俗之人不能一概而論。

    “洗干凈了再上來，我會讓人給你送套干凈衣服。”謝陵冷冷道：“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身上哪個地方?jīng)]洗干凈，我用刀給你剮干凈?！?/br>
    嚇得沈執(zhí)腦袋直接縮到水面底下吐泡泡。

    謝陵果然說到做到，當真讓人給他送了套新衣服。

    布料和質(zhì)地很一言難盡了。沈執(zhí)甚至懷疑，謝陵便貶之后是不是過得很窮困潦倒，后來轉(zhuǎn)念一想，也許謝陵就是想拿他當個奴才的。

    于是便釋懷了。

    他問霜七，自己晚上要睡哪里。

    霜七道：“馬廄柴房二選一?！?/br>
    沈執(zhí)聽了，暗暗比較一番，覺得兩個地方都不好。他記得大戶人家的貼身奴才，都是可以睡主人屋里的。

    有些得臉的，還能支張小床睡隔間。

    如果碰巧有點手段的，還能摸到主人床上。

    他雖然不得臉，但他很不要臉。

    于是抱著被褥輕車熟路地往謝陵房里去。屋里點了燈，一道頎長的人影落在門窗上，顯得影影綽綽。

    沈執(zhí)敲了三聲門，里面?zhèn)鱽韱柭暎骸昂问拢俊?/br>
    沈執(zhí)捏著嗓子道：“大人，奴才奉命過來守夜?！?/br>
    里面久久沒有回音，正當沈執(zhí)想放棄的時候，傳了一聲：“那你進來吧。”

    沈執(zhí)大松口氣，得償所愿地進了房。他將房門關(guān)好，插上門栓，抱著被子躡手躡腳地往里走。尋了個美人榻，隨意鋪鋪就躺下睡了。

    謝陵在里間道：“人呢，怎么不進來？”

    沈執(zhí)把被子蒙過頭，含糊不清道：“大人，夜深了，奴才在外頭守夜就行了！”

    屋里長久沒聽見回聲，他僥幸地松了口氣，誰曾想頭頂一亮，被子被人整個拽開，他蜷縮著身體，暴露在了燭火下。

    謝陵居高臨下地望他，似笑非笑道：“你膽子不小?！?/br>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吧，今天實在很累。”沈執(zhí)將自己蜷縮成一小團，打著哈欠道：“我不能睡馬廄，那里太臟了?！?/br>
    “……我當年蹲詔獄，那里也很臟。蛇蟲鼠蟻，殘肢斷骸，煙塵大得能嗆死人?！敝x陵平靜道，仿佛在談?wù)撘患O小的事，“我初時在蜀地住的房子，也很臟的，里面什么都沒有。我也很不習(xí)慣，后來幾經(jīng)周折，才尋了處破宅子。”

    沈執(zhí)突然沒了睡意，他爬了起來，揉了揉眼眶問：“所以，謝公子現(xiàn)在想將我怎樣？提溜起來打一頓，還是徹夜長跪？”

    謝陵道：“我今日也累了，甫一回京，身子骨乏得很?！彼麊问种钢镩g，“那就徹夜長跪罷?！?/br>
    沈執(zhí)：“……”

    他怎么想起來要給謝陵一個選擇的，萬一謝陵只是想讓他滾出去呢？

    有點不死心地替自己求情：“要不然我還是睡馬廄罷，萬一你醒了，發(fā)現(xiàn)我跪在床頭，難道不害怕么？”

    謝陵卻道：“不怕，我心安極了?！?/br>
    沒有時間讓他多想，謝陵吹了燈，合衣上床，只留給他一道清瘦的背影。

    沈執(zhí)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睛澀澀得疼。如果當年沒出那樣的事，以謝陵的脾氣，一定會把他寵上天去。

    可現(xiàn)在說什么也晚了。

    他腹中饑餓難耐，跪著又分外清醒，忽見床邊放著一盆蘆薈。看起來綠油油的，嫩嫩的，水分很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