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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劍,雖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卻也必不可少。 鍛劍為的是什么? 為的是替劍客鑄造一件最合意的兵器。 大師兄有輕羽劍,三師兄有太素劍,四師兄有雪鴻劍。 而我, 至今沒有屬于自己的劍。 無情劍宗不缺兵器,我偶爾還是會從庫房里拿一柄木劍出來,不為別的,純手熟耳。 今兒個不成了。 我爹隨手扔了把劍給我,撂兩?;ㄉ胚M嘴里,含糊不清道:“去,去和你四師兄比一場?!?/br> 和鬧著玩兒似的。 但我曉得他是讓我同謝陵正式的比上一場。 181. 我接過了劍。 密林里冷風穿葉而過,謝陵轉向我爹的方向:“師父,您也給我換一把劍吧,若是拿趁手的劍過招,多少有些不公?!?/br> 我爹點了點頭,滿不在乎道:“隨你?!?/br> 謝陵綁緊了發(fā)帶,持劍沖我笑了笑:“阿雪,你先吧。” 我其實不是很喜歡這種氣氛怪異的局面,非要將師兄弟間切磋鼓搗出所謂的儀式感來。 奈何我爹喜歡。 罷了罷了,聽他的便是。 我對著謝陵勾勾唇角,長劍從劍鞘中抖擻而出,往他面門刺去。 謝陵錯開腳步,騰空躍起,動作輕盈迅捷,踩著一旁的石樁,躲過了那一劍。他的反應力在年輕一輩中可謂數(shù)一數(shù)二,躲過這橫沖直撞的一劍并不稀奇。 “阿雪,今日怎地這般莽撞?” 并非莽撞,而是為了試探你的狀態(tài)。 我自然不會將此話說出口,頃刻間連出數(shù)劍,步步緊逼,教謝陵退了又退,一面格擋攜光而來的劍鋒,一面忙于拆解花哨的虛招。 他一直未使出內力,換句話說,切磋的是他的劍與我,而非持劍的兩個人。 謝陵終于拿出了他認真的勁兒來,不再虛耗招式,靈巧抽身而出,腳尖輕點墻壁,猶如輕燕般飛身踏上房梁。 他在檐上站定,揚劍躍下,劍氣后發(fā)先至,饒是我錯身閃過,依舊叫劍氣割破了薄衾。 長劍復又送出,謝陵招式繁雜,暴風驟雨般侵襲而來,招招避開要害,卻又招招不容阻擋。 謝陵出劍的速度遠在我之上,我倆師出同宗,各自擅長的雖不是同一種劍法,但多少是能夠貫通的。他用起劍來亦是不懂節(jié)制,片刻間打出叫人眼花繚亂的招式,力求牢牢握住主動權。 劍身充盈內力,有如飛花落葉,在半空中虛晃一圈,雙劍相抵,我內力不濟,手中的長劍叫謝陵的內力振開,徑直削掉了一半劍身。 劍尖錚地一聲飛至墻中,勢如奔雷,抖落一地樹葉。 長劍相接,我硬扛下謝陵的一劍,反倒折損了手中兵器。 謝陵趁勝追擊,反手直向我身前探去,輕笑道:“阿雪,若是狀態(tài)不佳,咱們改日再比也是可以的!” “不必了?!?/br> 斷劍懸于謝陵頸側,滲出輕微血絲。 “收手!” 我爹厲聲制止道。 謝陵面上驚愕凝滯,驚疑脫口而出:“……我輸了?” 我爹眼皮抬也不抬,并不直言這場比試的勝負,側目瞥了我一眼,淡淡道:“雪初,替你師兄清理傷口,之后自己去領罰?!?/br> 無情劍宗規(guī)矩恁多,其中一條便是門下弟子切磋時不可傷及同門。 謝陵的頸子教我割出了血來,是實打實地犯了忌諱。 我垂頭道:“是?!?/br> 182. 我和謝陵站在原地,目送我爹漸漸走遠了,方才到最近的院子歇下。 謝陵仍舊想不通,從在院里時就沒再開過口。他在意的倒不是我傷了他,而是那柄斷劍究竟是怎么比他更快的。 我翻箱倒柜扒拉出藥粉,叫他好好坐著,攥著藥瓶輕輕往他頸側的細小傷口上撒藥。 “嘶——”謝陵抽痛,他一貫不會忍痛,能哼唧決不會忍著。 他拉住我的腕子,正容亢色地奪下藥瓶,仰臉問道:“阿雪,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招式,我想了許久,既像是尋常的招式,又好像并非如此?!?/br> 這讓我咋說呢。 劍招當然就是最普通的劍招,隨便去院子里揪一個七八歲的小弟子,都能使出來的平凡招式。 可關鍵處從來都不在招式和輕功。 我會的招式,謝陵比我學的更多。 我那蹩腳的輕功,能追上他都夠嗆。 過去十來年的內力差距并非一朝一夕能夠追趕上的,縱使我這兩三年比旁人百倍的用功,但謝陵也不是就撒手躺著等我追上來。 硬拼不成,只能智取。 與不同人交手,自然要尋不同的破綻。 這幾年間我接觸最多的便是謝陵,對他用劍的習慣了如指掌。 謝陵的兵器,便只是兵器。 賜名也好,珍愛也罷,隨劍主人的一舉一動發(fā)揮出功力,傾注再多內力于劍上,也仍是死物。 死物如何能與活物相較。 他斷了我的劍,順理成章以為我再無回擋之力。 他從頭至尾都在同一柄劍過招,而我自始至終未曾將手中劍視作唯一的兵器。 斷劍亦是劍,一草一木皆可為劍,凡在劍客手中,不應受形式拘泥。 劍身雖已攪成兩段,可謝陵看錯了與他比試的對象,比他的劍更快的不是我手上那柄斷劍,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