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大胡子走開了，垃圾被踩得哐哐亂響，踢得到處都是。

    過了一分鐘，大胡子又回來了。

    這次他手里多了一根粗粗的鐵鏈，他用這根鐵鏈徑自把季雨時捆起來，扣上了鐵鎖扣。

    然后，大胡子就抓著鎖鏈的一頭，將他往另一個方向拖去。

    季雨時幾乎咬緊了后槽牙，也沒能使出半分力氣，發(fā)出一點聲音。

    全身劇痛，鐵鏈的加入讓他本來就因疼痛而分外敏感的身體雪上加霜，堅硬鎖鏈、身下的機械零件，無一不在加重這種疼痛，他冷汗淋漓，預(yù)感到接下來可能不會發(fā)生什么好事——這人不像在救他。

    剛拖了沒多遠(yuǎn)。

    大胡子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扔下鐵鏈，大步地倒了回去。

    季雨時勉力去看，只看見對方巨人一樣的身軀擋住了他的膠囊艙。

    “哐——”

    又是一聲響，大胡子扯斷了機械臂，將它扔進了垃圾堆里，等他轉(zhuǎn)過身來，手里就像捏著藥瓶一樣，捏住了屬于季雨時的營養(yǎng)液。

    大胡子看起來很高興。

    他打量著營養(yǎng)液，嘴里又嘰里咕嚕說了幾個單詞，然后把營養(yǎng)液裝進了臟兮兮的口袋里。

    季雨時被大胡子繼續(xù)拖著走。

    離垃圾山最高的那一堆越遠(yuǎn)，視野便越開闊。

    劇痛中季雨時不斷觀察，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巨大的垃圾場，恐怕足有好幾個足球場那么寬，除了他破損的膠囊艙，甚至還有衛(wèi)星、火箭、甚至空間站等，那些昂貴的高級材料，與廢棄品一起被扔在了這里。

    天空似乎也并不是他認(rèn)知范圍內(nèi)的天空。

    它暗沉無比，離這地面很近，也許只有幾百米的高度，像是將大地包裹著的一團混沌。

    而極光般的美麗光線，仿佛只是哪里投射的虛無倒影。

    視野范圍內(nèi)除了垃圾山與恣意生長的藤蔓，什么都沒有。

    那些藤蔓生命力源源不絕，從每一處縫隙里頑強地長出，吸取廢墟的養(yǎng)分。

    遠(yuǎn)遠(yuǎn)看去，整個垃圾場都開滿了它透明的熒光花朵，像是節(jié)假日裝飾圣誕樹所使用的燈串，產(chǎn)生了頗具頹喪感的美感。

    季雨時被扔上了一塊寬敞的、黏著不明臟污的自制兩輪推車。

    然后，他看見大胡子又往推車上扔上了些別的東西。

    臟毛毯、椅子、一些銅質(zhì)餐具，幾桶流出液體的可能已經(jīng)破損過期的罐頭。

    最后一件物品扔了進來。

    唔！

    季雨時心中悶哼一聲，胸口被砸得生疼。

    那物件通體漆黑冰冷，僅瞄到一眼，季雨時心中就猛地一沉。

    ——神眠。

    是宋晴嵐的配槍。

    *

    季雨時被扔在推車上，極力想保持自己的清醒，可仰面看著那毫無變化的天空加重了這種疲憊，連推車的顛簸都在給他催眠。

    直到被扔下車，他也沒有完全醒過來。

    黑色作戰(zhàn)服上結(jié)出的白霜化成了水汽，寒意貼著皮膚往骨頭里鉆。

    季雨時在夢中哆嗦著，察覺自己躺在一片又硬又冷的地上，卻沒有一絲力氣蜷縮身體給自己取暖。

    在這樣困難的睡眠中，他其實睡得并不安穩(wěn)。

    他在哪里。

    隊友怎么樣了。

    宋晴嵐的槍為什么在那里。

    大胡子想要做什么。

    這些想法不斷在季雨時腦海中盤旋，它們擰成了一股繃緊的弦，時刻警惕著，提醒自己不要真正地沉睡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聽到有人低聲和他說話，但聽覺遲鈍，聽不真切。

    然后，他僵硬的上半身被人扶了起來，有什么將他裹住了。他迷迷糊糊翕張著眼睫，看見裹住他的是大胡子一同扔上車的那條臟毯子，羊毛材質(zhì)，有煙頭燙出的洞和疑似陳年汗液的污漬，不知道鉆了多少細(xì)菌在里面，衛(wèi)生堪憂。

    即便全身每個細(xì)胞都想逃離這條臟毯子，季雨時也無法拒絕，更不能拒絕，只能任由它給自己一點溫暖，漸漸地，手腳才恢復(fù)了一點知覺。

    他依舊沒能睡得安穩(wěn)。

    又過了很久，他終于能稍稍動動腦袋了。

    臟毯子源源不絕地傳來溫度，是來源于人類的體溫，說明他正被人隔著毯子抱著。

    這感覺很不好，季雨時想要掙扎?；秀遍g，他看見眼前是一張他認(rèn)識的、且印象深刻的臉。

    那張臉看上去好像有點不同了，但季雨時一時又找不出來哪里不同。

    分不清到底是做夢還是現(xiàn)實，總之，看到這張臉，季雨時忽然就放下了所有緊繃著的弦，不管不顧地扔下了所有的警惕。

    然后，困意鋪天蓋地而來。

    季雨時徹底陷入了沉睡中。

    *

    再次醒來。

    身體的知覺逐漸恢復(fù)，四肢百骸里的疼痛也消弭于無形中，除了背部火辣辣地疼——被人拖著走時產(chǎn)生摩擦的后果，季雨時覺得人已經(jīng)輕松了許多。

    他算不上十分清醒，但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光潔的地面與天花板，還有類似ABS合金造就的墻壁與圓形氣閥門。通過墻壁上的圓形小窗，能看見外面依舊暗沉著的、沒什么變化的天空。

    這里像是放大版的膠囊艙內(nèi)部，準(zhǔn)確來說，這里可能是個太空艙里的小房間。

    “醒了？”

    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