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將衣袍披在身上，尚未下床，便看見有青衣少年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盆清水，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正是青鸞。

    對屋子里淡淡的麝香味恍若未覺, 青鸞將清水放在一邊，垂首道：“楚公子正與掌柜在雅間議事, 特使青鸞前來侍奉顧公子梳洗。”

    顧檀聞言笑笑，自床頭拿起紅色發(fā)帶隨意束上, 隨即穿鞋下床坐至椅邊, 抬手為自己斟上一杯茶。

    “不用了, 顧檀懶散慣了, 有人侍奉反而不自在?！?/br>
    情事后的嗓音喑啞非常，顧檀慢條斯理地將手中茶水飲盡。微甘的液體緩解了干渴發(fā)疼的喉嚨，卻依舊可以感覺到體內(nèi)隱隱的躁動。

    這不對。

    顧檀將袖口撩起，只見昨日手臂中針之處留下了一個清晰紅色針眼，而在那針眼附近約莫一指處的皮膚均隱隱泛紫。

    聯(lián)想昨日中毒之狀，顧檀微不可見的蹙起了眉，他整好袖袍，抬眼望向立在一旁的青鸞。

    “他們在哪？”

    …………

    雅間內(nèi)，鳳湘手持團(tuán)扇坐在桌邊，目光時不時在楚懷珝身上流連。她只聽聞這楚二爺俊雅風(fēng)流、不名一格，卻也沒想到居然連自己的貼身玉佩都送了人。若不是顧檀身上氣質(zhì)太過明顯，她還真以為楚家什么時候又出了個小少爺，正巧這來她樓游玩呢。

    木桌上擺著一樽竹制圓罐，罐內(nèi)滿是青青翠翠的茶葉。

    “此乃云霧雪芽，雖比不得京都名茶，卻也算的上良品?！?/br>
    說著自罐中取出少許翠葉，遂又將它放入壺里，鳳湘重新將沸水續(xù)上，這才慢悠悠道：“若早知近日有貴人來此，我便命青鸞再備些好茶了?！?/br>
    楚懷珝聞言輕輕摩擦著墨扇扇骨，展顏一笑道：“掌柜說笑，楚某可不是什么貴人?！?/br>
    “這話不對?！?/br>
    鳳湘團(tuán)扇半遮著面，語氣帶著絲絲挑逗：“所有出手闊綽的客人，對于我們這些青樓楚館來說，可都是貴人?！?/br>
    “是嗎？”楚懷珝倒是不甚在意，只見他微微搖了搖頭，輕嘆道：“可惜楚某今日并不是來尋歡作樂。”

    手指撫過桌沿，楚懷珝低笑道：“不僅不是尋樂，反而要來‘找些麻煩’?！?/br>
    鳳湘聞言將團(tuán)扇撫上心口，故作驚恐般笑道：“您可別這么說，我樓不過是小本營生，可不想招惹什么麻煩。”

    伸手將桌上反扣的茶杯擺正，鳳湘將團(tuán)扇置于桌上，隨即一手拿起茶壺，瑩綠色的液體從壺口流下，傾了一室茶香。

    “楚公子，楚二爺，您可莫要嚇我?！?/br>
    “掌柜說笑了?！?/br>
    指尖輕叩桌面，楚懷珝笑得溫和，“這聲‘二爺’楚某可不敢當(dāng)，若論輩分，我還應(yīng)該稱您一聲前輩才是?！?/br>
    沿壺嘴淌下的茶水微微一停，隨即又很快接上，“哦？”

    楚懷珝語氣依舊宛若潤玉：“傳聞鳳家堡堡主鳳翎有一胞妹，二十年前因故離了鳳家。前輩雖是在此做起了生意，但無論怎么說也是鳳家二堡主，一聲前輩不足為過?！?/br>
    “二爺一個官家公子，倒是對這些江湖傳言感興趣的很?！兵P湘斂了笑意，她將玉壺放下，淡淡道：“什么二堡主，既是二十年前的舊事，現(xiàn)在又何必提它?！?/br>
    “是晚輩唐突了?！背勋嶎h首道。

    鳳湘捧起茶杯，目光輕輕注視著杯中漂浮著的碎茶：“你一大早便命青鸞將我叫來，不會就是來聊二十年的舊事吧?！?/br>
    打開墨扇，楚懷珝倚上椅背，折扇于胸前緩緩搖動：“前輩何必明知故問?！?/br>
    鳳湘望著他笑笑：“我確實不知?！?/br>
    話音剛落，楚懷珝便將劉開封懷里掉出的那方玄色錦帕置于桌上，“前輩可認(rèn)得這個？”

    鳳湘只是淡淡掃了眼，便道：“見過，不過一方手帕而已?！?/br>
    “我是說這上面的圖案，以及，它的來歷?！?/br>
    楚懷珝一直注意著鳳湘臉上的神色，只見她微微蹙眉，似是不悅，語氣卻依舊平穩(wěn)：“這帕子上繡什么樣圖案，自然是繡娘說了算；至于來歷，我鶯燕樓每日恩客不說上百也有八十，你隨意拿出方帕子就來詢問，我怎么可能記得。”

    “這可不是普通的帕子，”楚懷珝合了墨扇，隨手拿起手邊茶杯，輕啜一口：“這可是前輩親手送出去的帕子?！?/br>
    “哦？我怎么不記得?！兵P湘說得沒有一絲心虛。

    放下茶杯，楚懷珝語氣誠懇：“前輩急于將東西送出，顯然不想拖整個鶯燕樓下水；只是這帕子單是圖案便已經(jīng)牽扯甚多，若前輩還知道什么，還請指點一二?！?/br>
    “指點談不上，你楚二爺都查不到的東西，我區(qū)區(qū)一個勾欄院掌柜，如何又能知曉什么?！?/br>
    “前輩知道?！背勋嵖隙ǖ溃骸爸皇遣辉刚f而已?！?/br>
    房間內(nèi)突然陷入沉默，鳳湘靜靜注視著這個看上去溫潤如玉的小輩，突然開口道：“我若不愿說，你又如何？”

    楚懷珝面色未變，聲音也依舊溫雅， “晚輩自然不能如何，只是想提醒前輩一句，與其去忌憚其他，倒不如先想想眼前?！?/br>
    鳳湘一愣，隨即悠悠道：“你威脅我？”

    “晚輩不敢?！?/br>
    “不敢？”鳳湘冷笑一聲，“我看你的意思倒是很明確。”

    楚懷珝但笑不語。

    自古民不與官斗，楚懷珝若真要壓她，單是一個楚家就完全足夠，更別說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