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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紙很薄,大約只有一句話。 自打我授了從五品這樣一個(gè)還算高些的官職后,就總接到一些自稱是我未婚妻的女子的來信,對(duì)于這樣光明正大的sao擾行為,我都是囑青衿一把火燒了完事,眼不見為凈。然而今日芳芳的這封信,我實(shí)在是等了太久。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yàn)榈攘颂玫木壒剩娴膶⑿盼赵谑掷飼r(shí),我竟猶豫了。 我想起了初到京師那日被黑店順走的錢袋——那錢袋上是芳芳親手繡滿的“?!弊郑歉V莸母?,也是她滿心祈愿永結(jié)為好、福喜雙至的福。 “公子安置吧?!?/br> 青衿扶我在榻上躺好,伸手將那封信抽出來壓在枕下。 他吹熄了油燈放下床帳,隔著幔子行了禮,又候了半響,見我不再有其他吩咐后,方才躡足退了出去。 我闔目躺著,心里惦著那封信,就好像掂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愈發(fā)的睡不安穩(wěn)。 夢(mèng)中到處都是芳芳的身影,然我若上前,那背影回過頭來,又成了若白側(cè)首淺笑的眉眼,“公子,近來可覺大安了?”可偏偏此時(shí)我心里念著的都是芳芳,見他如此,于是便也舍不下他了。 你看,即便是在夢(mèng)中,我也是誰都不愿意放下的。 第二日我的精神果然不大好,眼下臥蠶青了一片。 青衿也似乎是早已料到了,天剛蒙蒙亮,我甫一睜眼,便見青衿已經(jīng)候在了帳外。估摸著我醒了,青衿已束起帳子,遞過一盆溫水來,“公子先凈面吧,今日公子精神不大好,青衿伺候公子沐浴更衣后,再服侍公子用一些珍珠膏,今上最重儀容,所以特設(shè)兩日一休沐,因此公子……” “我曉得?!?/br> 我干脆將臉埋入溫水中,以此隔絕了青衿的說教。 青衿辦事向來利索,各封帖子一大早便遣紫淵送了出去,如此繞了一圈,待我沐浴完畢后,那些回信也陸陸續(xù)續(xù)的送過來了。 休沐日無事,恰我相邀,諸位公子俱是樂得答應(yīng),我將那些熱情洋溢的回帖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早已樂不可支。再加上青衿的手法不輕不重,按得我渾身舒泰,眼底倦色也淡了不少,一瞬間竟也生出許多此生無憾的滿足來。 “那位住在路室的薛芳姑娘,公子……” 見我滿意,青衿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周身的滿足瞬間被青衿這一句話給抽空了。 我嘆了口氣,闔上眼。 “再說吧,還有四天時(shí)間?!?/br> 天色將暮,我的九曲連觴已布置妥當(dāng),飯菜酒水也已準(zhǔn)備充足。萬事俱備,只欠高朋。 我還來不及得意,便又聽得青衿道,“公子,諸位公子及若白公子也該來了,此時(shí)公子最好在二門處候著?!?/br> 最先來的果然是若白。 身為尹川王身邊的紅人,次次出行身旁必然少不了服侍之人,排場(chǎng)之大,絕非我這個(gè)小小的奉議散大夫可比。今日駕臨寒舍,他卻依舊只帶著那年救我時(shí)身旁的那個(gè)小廝,想來若非免我尷尬難堪,便是要示縱使年歲流逝,他與我之間卻依舊如初見那般赤誠,從未曾變過的意思罷。 這么一想,我心里便又生出些得意來。 “公子?!?/br> 不知是遵循本朝《太宗例》還是為了呼應(yīng)初見那日,若白見我時(shí),笑意微微,合掌躬身,點(diǎn)額推臂,寬大的天青色袍子如天水流波,晃得我心頭一漾。 “一別久矣?!?/br> 我握住若白的手,扶住他即將躬下的身子,跟著笑了一聲。 若白的手指節(jié)粗大,想是多年撫琴所致。但若白手上的皮rou也足夠細(xì)軟,不過是在我的掌心里略停了停,便已有一片羽毛極輕地拂過我的心尖尖兒了。 “游新還未謝過閣下救命之恩。” “公子何必客氣,于若白不過舉手之勞?!比舭讖奈沂种谐槌鍪謥恚σ馕⑽?。 若白的笑一直如春風(fēng),得體又溫柔。我甚至都不曾在薛芳的臉上見過這樣的笑,薛芳太直接爽利了,開心時(shí)是格外豪放的咧嘴大笑,不開心就是更加豪放的嚎啕大哭,絲毫沒有半點(diǎn)女人該有的溫柔賢淑樣子。只是在這樣的場(chǎng)合面對(duì)著若白竟然會(huì)想起薛芳……后知后覺的我簡(jiǎn)直想掐死自己。好在我并沒有太失態(tài)。 “所以今日設(shè)宴九曲流觴,還望閣下隨青衿去稍坐片刻?!?/br> 我整了整心思,連忙將若白推給了青衿。若白的眼神像極了一汪甜酒,軟糯多情,總是輕而易舉就讓我醉入化在其中。我從福州來,福州荒蠻,百姓粗鄙,未曾見過自然便抵御不得這般風(fēng)情。 “若白遵命?!?/br> 若白又是一笑。 這一笑便攜暖風(fēng)破冰而來,明明和煦輕軟,卻有著讓我丟盔棄甲的力量。 我覺得,再笑下去,我真的會(huì)把心都袒在他面前。 青衿今日對(duì)我說過多次,若白交給他接待便是了,我只需在此處等著奉議司的諸位同僚,待人來的差不多了,再一路攀談著往九曲連觴去,以此來示我待人的熱情與懇切。若白只不過是個(gè)倌兒,他再得尹川王寵信,次序也決不可越在奉議司諸人之前,勞我親自接待。 我自然知道青衿說得對(duì),他是為了我好。 但今日不知怎么,我的魂兒似隨著若白一起走了似的。 我緊緊盯著那個(gè)隨青衿而去的背影,清減消瘦,長衫如披,步履明明平穩(wěn),寬大的衣裳卻偏偏又搖曳出一股子我見猶憐的姿態(tài)。一個(gè)背影已是如此,我根本無法想象,他侍奉尹川王安置的那些夜里,又該是怎樣的嫵媚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