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走回客棧，步入回廊，回廊行到一半，秦衍突然頓住了步子，他轉(zhuǎn)過頭去，凝視著某個方向。

    傅長陵差點撞上秦衍，好在在他身后急急停住，他有些奇怪秦衍為什么停下來，抬頭看他寧是遠方，便跟著轉(zhuǎn)過頭去，疑惑道：“怎么了？”

    “煙花?！?/br>
    秦衍出聲，傅長陵尚還在茫然，便見遠處有煙花沖天而起，驟然綻放在天際。

    煙花“砰砰砰”響在遠處，兩人并肩憑欄而望，直到這一刻，傅長陵才意識到：“新年到了？”

    “嗯?！?/br>
    “人間過年就放煙花嗎？”

    “許多地方會放?！?/br>
    “這煙花，你看過嗎？”

    傅長陵轉(zhuǎn)過頭，看向忽明忽滅煙花照亮的光芒中那個人，他仰望著遠處，神色平靜中帶了幾分懷念：“看過?！?/br>
    說著，他眼里浮現(xiàn)出幾分溫柔：“年紀小的時候，很喜歡看煙花。每年過年，師父都會帶我到人間去看?！?/br>
    “那時候我很小，”秦衍慢慢描述著，“個子矮，什么都看不到，師父就把我抱起來，讓我騎在他脖子上。每次看煙花亮起來的時候，我都很高興?！?/br>
    “鴻蒙天宮規(guī)矩森嚴，我不喜歡，師父也不喜歡，所以每年過年，都是我們最高興的時候，因為那一天，我們不在鴻蒙天宮。”

    “為什么不離開呢？”

    傅長陵忍不住開口，秦衍沉默著，片刻后，他緩慢道：“有些地方，進去了，是出不來的。你說要離開，怎么離開呢？”

    “師父有救世之心，他和我說過，他希望這世上所有人過的好?！?/br>
    “他手中有劍，不是為了自己逞能，也不是為自己好強，更不是為了得道飛升，他只是希望，他目之所及，他眼下百姓，都能過得好好的?！?/br>
    “如果他離開了鴻蒙天宮，我離開了鴻蒙天宮，我們能做的，就更少了?！?/br>
    “你已經(jīng)做很多了?！备甸L陵站在他身側(cè)，轉(zhuǎn)頭看他，認真道，“你已經(jīng)，救過很多人，對很多人好過了?！?/br>
    聽到這話，秦衍眼中終于浮現(xiàn)出一些零星的笑意。

    “或許吧，可是，我手中的劍還沒折，我的路，我還能走?！?/br>
    傅長陵沒說話，他靜靜注視著面前的人，看著他仰望著煙花，低聲說了句：“我陪你。”

    煙花聲“咻咻”往上，在天際炸開，那聲音被吞進這煙花爆破聲中，傅長陵也不知道他聽沒聽到。他只看到秦衍提著燈，眼中全是欣賞和懷念，一動不動，靜靜遙望著遠方。

    傅長陵站在他身側(cè)，雖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沒有任何言語，可是那一刻，當秦衍沒有拒絕，他就覺得自己生出無限勇氣。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去，輕輕握住秦衍袖子的一角，秦衍正看遠處看得出神，傅長陵不知道他有沒有察覺自己的動作，他只覺得煙花不斷炸開，“砰”“砰”的劇烈聲響，勉強才掩埋住他胸腔那顆狂跳的內(nèi)心。

    這是傅長陵第一次過年，過往他從來不知道過年有什么不一樣，他覺得每一天，似乎都無所謂節(jié)日不節(jié)日，但同秦衍在一起的時候，他卻突然感受到了這節(jié)日的意義。

    有一個珍愛的人，能陪著你，數(shù)過又一個過去，迎接又一場未來，那無論過去多么艱難，未來多么痛苦，卻都能生出無限希望。

    他握著秦衍的衣角，低頭不敢看他。

    而秦衍看著煙火落在自己眼里，他依稀感知到身后人的動作，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當那個人站在他身后的剎那，他突然決定容忍這片刻的入侵。

    他只是想起很久以前，他母親曾經(jīng)對他說過的話。

    那時候他還很小，小到許多事都不記得，他只記得炎熱干裂的土地，饑餓，他母親帶著他跋涉而行，而后他捧著一個白白的饅頭。

    母親抱著他，一人一半，他問為什么今天有饅頭吃，母親說：“因為今天是過年啊。”

    “這是一年到頭，最好的日子了。這一天啊，家里人都會在，都會陪著我們小晏明，然后我們會把衣服洗得干干凈凈，有大饅頭吃。高興么？”

    這一天，總不能一個人過。

    秦衍想著，忍不住彎了嘴角。傅長陵看著他，不免道：“想起什么？”

    “一些往事。”秦衍收回神來，聲音溫和了許多，“小的時候，過年我娘就會給我饅頭吃，那時候吃個饅頭，就覺得開心極了。”

    說著，煙花慢慢消散，秦衍轉(zhuǎn)過身，同傅長陵道：“回去歇息吧?！?/br>
    傅長陵沒說話，秦衍往前走了幾步，見他不動，便道：“怎的？”

    “沒什么?！?/br>
    傅長陵笑起來，跟著秦衍走了上去：“走吧，睡吧，明早估計他們就會來叫我們趕路了，睡吧睡吧?！?/br>
    說著，他走上前來，手搭在秦衍肩上，拖著秦衍就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傅長陵似是突然想起什么來：“啊，我有點事兒，你先回去，早點睡?！?/br>
    說著，他忽地轉(zhuǎn)過身，跑著就離開了去。

    秦衍看著他突然離開的背影，皺起眉頭，但猶豫片刻，他終究不是個愛管事兒的人，便提燈轉(zhuǎn)身離開。

    傅長陵跑了出去后，便趕緊去了廚房，他從廚房里翻出面粉，用靈力催動，就像煉丹一般，沒了一會兒，便做出了一盤白面饅頭。

    做完之后，他抬手拍了拍自己沾染了白色粉塵的衣衫，挑選了盤子，便端著盤子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