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才落，一種剝離感從靈魂深處傳來，008最后的聲音帶著裊裊回音“往后，你好自為之”，緊接著，又是一陣眩暈，他便知道自己回到身體里了。

    三年沒有動彈過的身體，可想而知地帶有一種凝澀感，仿佛動動手指都吃力。

    葉蕭并沒有急于宣告自己醒來的消息，努力適應著身體，直到感覺有人在給他喂藥，他才順勢咳嗽起來，慢慢睜開眼睛。

    那伺候湯藥的內(nèi)侍有些眼熟，他勉強看了看周圍，一應陳設明顯是宮中的標準，而且，目之所及的那些瓷器玉器、桌案擺設，以及床榻邊這明黃的帷幔，分明是帝王才有的待遇，李青山的章臺殿他去過，不是這模樣的，若是他沒猜錯，此處該是章臺殿偏殿。

    心里琢磨著這些，便也想起這內(nèi)侍的身份，開口時嗓音嘶?。骸皬垺專俊?/br>
    見他確實醒來，張讓大驚過后，便是滿臉的喜意，忙沖著旁邊侍立的內(nèi)侍喊道：“快！快去稟報陛下，快去！”

    那內(nèi)侍聽后，連連點頭，飛快轉身奔出殿外。

    張讓繼續(xù)給葉蕭喂完藥，才輕輕扶他躺下，過后還是抑制不住驚喜之意地道：“大人可算醒了，陛下若是知道您醒來的消息，得有多高興啊?！?/br>
    葉蕭如今沒有了008，不能隨時知曉李青山的情況，因想多了解些，做到心里有數(shù)，此時便問道：“你說說，我怎么會……在這里？”

    張讓并不瞞他，將李青山把他安置在章臺殿偏殿醫(yī)病，三年來不計代價，用了無數(shù)的珍貴藥材吊住他一條命等等事情全部說了，還道：“陛下曾下令若是保不住您的性命，就讓宮里的御醫(yī)全部陪葬。”

    說到此處，他突然“哎喲”一聲：“您看這，一時疏忽，竟忘了讓御醫(yī)過來瞧瞧。”他說著，讓葉蕭稍等，親自出去請御醫(yī)。

    葉蕭只得躺在床上等著，沒等到御醫(yī)，卻先等到全力奔回殿來的李青山。

    一時兩人各自望著對方，都沒有言語。李青山那心臟更是“怦怦”直跳，雙腿好似被釘住一樣，怎么也挪不動腳步。

    這一僵局直到張讓引著御醫(yī)前來，才被打破。

    那可不是一個御醫(yī)，而是烏壓壓的一群，一眼望去，粗略估算便有十好幾個，估計是整個太醫(yī)署的御醫(yī)都來了。

    李青山這時才有了動靜，忙道：“快，看看他怎么樣了?！?/br>
    年紀最大的御醫(yī)須發(fā)皆白，此時便頭一個上前，摸著葉蕭的脈兩眼放光，捋著胡須感慨道：“這真是奇跡。陛下，大人此番能醒過來，定是您的誠意感動了上天?！?/br>
    此后御醫(yī)一個一個輪番上來診脈，一致表示葉蕭已經(jīng)無礙，多加休養(yǎng)，假以時日便能康復。

    等他們走后，李青山揮退殿中的內(nèi)侍，終于坐到葉蕭身邊，低了頭直直地看著他，眸中的喜意幾乎要將人淹沒。

    雖則如此，卻還是一言不發(fā)。

    葉蕭不由地笑了一笑：“怎么……”

    才說出這兩個字，雙唇猛地被俯下身來的李青山堵住，發(fā)狠似地輾轉研磨，幾乎要將人吃下肚去。

    葉蕭才剛醒來，體虛氣弱，縱是勉強回應，也擋不住這么如狼似虎的熱情，氣息不多久便粗重起來。

    直覺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便奮力側開了頭，喘著粗氣道：“急什么。”

    李青山這才順勢抱住葉蕭，將下巴擱在他頸窩，悶聲說道：“你總算舍得醒了，你可知我……”他聲音微滯，說不下去。

    兩人離得極近，葉蕭抬眸便能瞧見李青山鬢邊的銀色，三年前，他烏發(fā)間尚不見一絲白色。

    心下微澀，他抬手撫在李青山鬢邊，拇指摩挲著那些銀絲：“你怎么……竟生了白發(fā)?！?/br>
    李青山?jīng)]有動靜，良久，終于起身，執(zhí)起葉蕭的手貼在自己鬢邊，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葉蕭知道他的性子，想讓他說句“白發(fā)是為你而生”的話，比登天還難。

    他也只在生產(chǎn)那時，才聽這人說過幾句愛語，遂越過這事，又問道：“睿兒呢？”至于南晉，如今想必早已在這人掌控之下。

    聽葉蕭問起兒子，李青山才想起，自己聽到消息急于趕回來，便將那小子留在靜波亭了，一時不知該怎么對葉蕭說，沉默片刻，只道：“這個時候他想是在午睡，晚上帶他來見你?！?/br>
    葉蕭如今雖沒了008，判斷李青山話中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是手到擒來的，但他并未戳穿，又問：“睿兒這些年好不好？”頓了頓，續(xù)道，“你宮里的人，可欺負他了？”

    李青山先時并未意識到葉蕭話中的含義：“我的兒子，怎會不好……”話說到一半，才領會到這話中真正的意思，一時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你認為有人會欺負他？”

    葉蕭收回手，只看著他，笑而不語。

    李青山被他瞧得不自在了，這才說道：“沒有宮里人。睿兒如今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br>
    葉蕭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闔上眸子：“我累了?！?/br>
    他確實是累了，才剛醒來，便說了這許多話，消耗了不少體力，閉上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連李青山何時走的都沒發(fā)現(xiàn)。

    再醒來已是晚上，殿中各處燃起燭火，將整個偏殿照得燈火通明。

    耳邊隱隱傳來小娃娃奶聲奶氣的說話聲，或者說，是背書聲。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diào)陽……”（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