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氏驀地白了一張臉，死死盯著年氏，半晌方找回自己的聲音：“爺……”

    胤禛沒理她，轉(zhuǎn)頭對小勤道：“召大阿哥過來?！?/br>
    弘暉與弘時本就守在門外，見父親召見，忙走進來，向眾位長輩行禮。

    胤禛瞟了年氏一眼，落在他身上?！澳阆惹皝砜催^你弟弟？”

    弘暉點頭道：“是，待了約莫半盞茶?！?/br>
    年氏幽幽道：“大阿哥可是給六阿哥吃了什么不該吃的？”

    此時就算弘暉再魯鈍，也該反應(yīng)過來了，何況他并不笨，聞言當(dāng)即變了臉色，跪伏在地上?！鞍旑~娘明鑒，兒子沒給弟弟吃過任何東西，便只是過來看他罷了！”

    “當(dāng)時在場除了你，還有何人？”

    “還有……”弘暉正想說貼身照顧六阿哥的青黛，卻突然想起那會兒正巧外頭有人在喊青黛，她便出去了，而他自己的隨侍，又候在門外，因而在那半盞茶時間內(nèi)，確確實實只有他一個人。

    他臉色慘敗，嘴張了張，卻說不出話來。

    那拉氏一見這樣，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這內(nèi)宅爭寵也就罷了，如今竟有人算計到自己兒子身上去，謀害親弟，又是皇孫，這罪名一旦坐實了，弘暉別說被封世子，只怕連帶胤禛，在康熙面前都會被認(rèn)為疏于教導(dǎo)，令其兄弟鬩墻。

    她冷冷道：“傳青黛過來說話?！?/br>
    方才大亂時，她早已扣下服飾六阿哥的一干人等，留待問話，只是那會兒年氏只顧哭泣，卻一言不發(fā)，如今胤禛回來，便立時說出弘暉逗留的事情，其中心思，也值得商榷。

    那拉氏看了看胤禛，只見他站在那里，并沒有反對，神色冷然，也看不出情緒變化。

    其余眾人，或恐懼，或幸災(zāi)樂禍，俱都掩飾在那一張張肅穆的面孔之下。

    青黛很快被找來，她嚇得不輕，渾身都在發(fā)抖，連話都說不全，似乎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

    她只說當(dāng)時喊她出去的，是年氏身邊的大丫鬟青蕓，那拉氏又將青蕓找來對質(zhì)，卻是半分不差。

    又問了廚子和嬤嬤一應(yīng)人等，都沒有問出蹊蹺來。

    太醫(yī)很快趕過來，一番查看之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回四王爺，貴府小阿哥乃是窒息而亡?！?/br>
    年氏顫抖著聲音：“誰那么狠心，竟要謀害我兒子！”

    胤禛道：“你確定？”

    問的是太醫(yī)。

    對方小心翼翼道：“回王爺，小阿哥面色呈青紫，口唇呈暗紫，確是閉氣窒息而亡的征兆……”

    年氏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身體本就不好，這一鬧騰更是承受不住，當(dāng)下便搖搖欲墜，幾近昏厥，卻硬撐著不肯去歇息。

    “求爺給六阿哥，給奴婢一個公道！”

    繞來繞去，繞成一個死結(jié)，未經(jīng)查證，根本無法斷定，給什么公道？

    胤禛知道年氏這是認(rèn)定了弘暉就是兇手，要逼著自己下決定，再看那拉氏，直直跪在地上，手里頭的帕子幾乎要掐緊手心，唇角緊抿，也沒有為弘暉求過一句情。

    “傳令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蘇培盛，你一個個審，務(wù)必把謀害六阿哥的人找出來，若有異樣，便報到我這里來?！必范G的聲音不高，帶了一點漠然，卻莫名讓人心頭一凜，不敢出聲。“弘暉照看幼弟不周，到書房門口跪著去?！?/br>
    弘暉應(yīng)聲磕頭，沒有一絲猶豫或不情愿。

    自己死了個兒子，對方卻只是罰跪而已！年氏遏不住心頭憤怒，當(dāng)下便要起身反駁，卻在抬眼觸及胤禛森冷的目光時，生生打了個寒噤，身體一下子軟了下來。

    胤禛回到書房，那些冷硬驀地褪去大半，疲倦層層漫涌上來，將整個人都淹沒了。

    不知過了多久，敲門聲輕響。

    他睜開眼，那拉氏端著湯盅進來。

    “爺，用些湯吧?！彼p聲道。

    夫妻倆對望半晌，胤禛看著她早年清秀容貌如今俱都掩埋在重重倦色之下，不由一嘆。

    “苦了你了?！?/br>
    這些年內(nèi)宅勾心斗角，他雖沒放在心上，卻也知道一些，若不是那拉氏一直壓著，只怕早已遠(yuǎn)不止如此。

    弘暉本是嫡子，過幾年若無意外，也會被封為世子，他如果神智清醒，是絕不會去跟一個剛出生的弟弟過不去的，只是年氏怒極攻心，看不透這一點，又加上平日里爭風(fēng)吃醋那些恩怨，如今正好借機發(fā)作。

    “爺說的什么話，夫妻本是同林鳥?！蹦抢涎劭粢粺?，忙強笑道：“弘旺這孩子來了，這會兒正陪著弘暉跪在外頭，怎么拉也不起來，您看是不是去請八爺過來？”

    敲 打

    弘旺與弘暉自小玩在一塊兒，感情甚好，胤禛每次瞧見他們，都會想起自己與胤禩小時候的情景，再大的氣也消了一半。

    他聞言嘆了口氣，道：“把弘暉喊進來，他也該學(xué)會怎么為人處事了，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本來就不應(yīng)該發(fā)生在他身上的。”弘暉自幼長在府中，又是嫡子，保護周全，一個小小的親王府，內(nèi)宅里勾心斗角再厲害，也比不上皇宮里頭，想當(dāng)年自己與他這般大的時候，早就學(xué)會如何察言觀色，趨吉避兇。

    話沒有說全，但那拉氏已經(jīng)明白他的意思，點點頭，轉(zhuǎn)身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