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以言獲罪，是歷朝歷代的不成文規(guī)矩，滿人馬上得天下，入關之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已令漢人心生恐懼反感，為了加強統(tǒng)治，自然要將漢人的規(guī)矩搬過來，這其中也有對御史的優(yōu)待。

    而在康熙三十五年之后，眾皇子逐漸擁有自己的勢力，暗中角逐，御史自然也成了各方利用的工具。

    正如此番上奏彈劾胤禩的折子，已經無法揣測上奏者的用意，究竟是真正的士林清流，還是受人指使。

    一開始的折子，只是告胤禩在吏部“無所事事，一無建樹”。

    漸漸地，內容變了味，連“故作無為，實則籠絡人心，施恩結黨”這樣誅心的話也出來了。

    康熙只是將折子留中，卻沒有斥責上奏的人，態(tài)度本身，曖昧而令人玩味。

    老九、老十和十三等人暴跳如雷，要為他出頭，被胤禩按住了。

    本是自己想做的事，如今有人幫他做了，豈不省心。

    胤禩挑了個日子，只身求見康熙。

    進了西暖閣，便撩袍子跪下。

    “兒臣是來請罪的?！?/br>
    自 請

    康熙放下朱筆，眉頭一挑。“你何罪之有？”

    胤禩眼觀鼻鼻觀心：“兒臣受人彈劾，故前來請罪?！?/br>
    “這倒新奇，若是無罪，又有何罪可請，莫不是你做賊心虛？”

    康熙的語調是調侃的，半帶著玩笑的意味，胤禩卻沒有跟著笑起來，只是垂了頭道：“折子中的內容，半真半假，兒臣此來，便是澄清假的，認罪真的。”

    “什么是假，什么是真？”

    “自接掌吏部之后，日復一日，沒有什么大的長進，確實有懈怠之嫌，只是兒臣自小也沒什么雄心壯志，又如何會去想著要做那些籠絡施恩，大逆不道的事情，上折子的人，未免也太高看兒臣了?！?/br>
    他的語氣淡淡，并沒有什么不滿，康熙從前不喜他這種做派，只覺得有時候毫無破綻，反而顯得城府深沉，讓人看不透心事，但這些年見他額娘早逝，膝下子嗣單薄，廢太子時也不曾趁機生事，才覺得自己疑心已是太重了些。

    早年父慈子孝的日子一去不返，兒子們一個個長大，逼宮的逼宮，圈禁的圈禁，連大阿哥鬢間都漸漸染了白發(fā)，何況是他這個做父親的。

    康熙嘆了口氣，道：“起來罷。”語氣神色，俱是溫和慈靄，又指著榻上讓他坐下。

    “朝堂之上，本是心思各異，互相傾軋，你一心做事，也不曾人情往來，自然要為人詬病?！?/br>
    言語之間，諄諄善誘，竟是教起為官做人的道理來。

    胤禩暗自苦笑，這老爺子當真是皇帝做久了，就全然用高高在上的心態(tài)來揣測別人，他說的雖然有道理，可若是自己真與大臣人情來往，那還不坐實了奏折里的罪名？

    想歸想，他卻只是點頭應是，康熙見他乖乖受訓的模樣，心中滿意，也只是轉而提起輕松一點的話題：“朕的皇孫出世了，朕還沒抱過呢，趕明兒富察氏進宮來請安的時候，將他抱來給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