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幼言靜靜的看著書，似乎沒在聽柯布說話，許久，才淡淡的開口：“你想讓他對于你的痛苦無動于衷？”

    “可他做的只是在增加我的痛苦?！?/br>
    “柯布，不管把傷口藏在哪里，只要沒愈合就會痛。如果不想別人去碰，那就別露出難以忍受的表情，你的若無其事偽裝的還不夠好，于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你會因為他只是被叔叔打了一拳而感到難受痛苦，那同樣的道理是不是可以用在他身上。從發(fā)現(xiàn)你的痛時，他就在開始承受你的痛帶給他的負(fù)作用，而你覺得，以支理這樣的頭腦，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

    柯布側(cè)頭盯著蘇幼言，她處在中立的位置，沒有責(zé)怪自己也沒有偏袒自己，這讓他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安心，內(nèi)心涌起一種荒謬可笑的想法。他突然就怔怔的盯著蘇幼言開口：“很少有男人不會喜歡你。”

    聽到如此莫名其妙話的蘇幼言忍不住抬起臉看著柯布，他繼續(xù)說：“你也喜歡中年男人?！?/br>
    “你到底想說什么?！?/br>
    “既然我爸媽不可能在一起了，但丁姐卻是我無法接受和原諒的陰影，我想，我想，幼言，如果是你做我后媽，我可以接受?！笨虏忌弦幻雱傉f完，下一秒就被書狠狠的砸在臉上，她站起來，拿回差點毀掉柯布臉蛋的書：“如果有選擇我更愿意做你婆婆。”

    “原來喜歡的是支左司那型嗎??！要不要見見我爸，他也不差，你還能搶得過藍(lán)銀？我勸你要求放低一點。”

    “還有心思開玩笑，我看你心情也沒糟到什么地步?！碧K幼言丟下這句話就離開了。確實和她談過，他的心情稍微平復(fù)了一點，他想回家后就立即給支理發(fā)短信，假裝沒有那段爭吵，支理依舊會像以前一般，在某個觸手可及的地方等著自己。需要的只是沖他伸出手，他就會把自己拖進(jìn)懷里。

    他拿出鑰匙，冰冷的鑰匙與鎖心發(fā)出機(jī)械的沉吟，門緩緩被推開，熟悉的走廊、明亮的燈光、輕微的低語?？虏嘉⑽⒁汇?，原以為這個時間爸爸會在上班，和他說話的又是誰？用如此悲傷的語調(diào)，他能聽到自己走路時與地板發(fā)出的聲音，他穿過走廊，穿過那片只在記憶中的照片墻，一走進(jìn)亮光，恍然如夢，柯秦和伍茜坐在沙發(fā)上，兩人抬起頭同時看著柯布，他們眼神里的某種物質(zhì)貫穿了柯布的瞳孔，他的身體在顫抖，無法動彈，只得回望他們。

    他們知道了。這是柯布在腦子里閃過的唯一念頭，隨即不安的情緒無處躲藏從身體各處吞噬掉他，一點不剩。

    “你回來的正好，我們有事情要問你。”

    柯布拖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坐在他們對面沙發(fā)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卻忍不住一直扣弄牛仔褲。

    “你有在談戀愛嗎？”柯秦用蒼白無力的聲音詢問，這憔悴的聲音鞭打著柯布的心臟。他點點頭，于是，房間沉默了好一會兒，柯秦緩緩的問：“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還沒等柯布回答，伍茜的眼睛已經(jīng)溢滿淚水。

    柯布的手指抓痛了自己的腿卻一點也感覺不到，他害怕，他不想承認(rèn)，他想懦弱的躲回自己的殼里，又一次裝做若無其事?？墒牵Ю磉@個名字在他腦子里一閃而過，隨即越來越多，支理的聲音、支理的笑、支理的歌、支理畫畫的姿態(tài)。

    “男的?！?/br>
    一聽到這個不想承認(rèn)的事實被親口說出來，伍茜早已忍不住上前抱住柯布，柯秦更是臉色難看的盯著電視。伍茜的哭聲離柯布很近，近到快要穿透他的耳膜：“都是我們不好，才讓你變成這樣，我們大人太自私了，沒有想過你的感受，柯布，你可不能犯傻，你想過自己在做什么沒有？趁現(xiàn)在還小，早點斷了這種奇怪的事，mama不會怪你的，我知道你叛逆，你用自己來發(fā)泄對我們的不滿，但你不能這樣折磨和報復(fù)我們?！?/br>
    “晚了?！笨虏嫉穆曇舨粠楦校皇侨斡杀槐е?，伍茜稍微松開一點柯布用一種無法理解的眼神望著他，柯布迎上伍茜的目光：“從遇見他的那一刻開始，一切早就晚了?！?/br>
    “你懂自己在說什么嗎？那可是男的，你也是個男的，怎么可以在一起！怎么可能在一起，你不糊涂啊，那種男的究竟有哪點值得你需要做到這種程度。”柯秦頭痛的低吼。

    “他不叫那種男的，支理，他是支理。我什么也不要，我會經(jīng)?；丶遥視屇愫投●槇@結(jié)婚，我會以后都聽你們的話，我會好好讀完大學(xué)，什么我都會改，所以，拜托了，能不能放過我唯一想保留的愛情?！?/br>
    伍茜擦掉眼淚站起來坐回到柯秦的旁邊，那是他們兩人在小時候會經(jīng)常抱著自己看電視的位置，伍茜的聲音把柯布從恍惚中牽引出來：“我和你爸商量過了，現(xiàn)在事情變成這樣全是我們一手造成的，所以，只要你愿意離開他，我們一家人再重新開始，沒有那段痛苦的回憶，沒有丁駱園，沒有吵架，只有我們?！蔽檐绲穆曇粼絹碓侥：?，模糊掉柯布的感官和世界，這是他一輩子愿望，這是他從小到大連做夢都在祈求的事，這是他無數(shù)哭泣的根源，這是他長久的傷口。如今，這幻覺般不可思議的事實擺在自己面前誘惑著他的內(nèi)心。

    當(dāng)初他們的離開讓自己遇見了支理，而現(xiàn)在，卻要用支理的離開來交換他們的回來。

    自己的愿望和自己的幸福被放在了天平上，不管傾斜哪邊，靈魂都在痛不欲生哀嚎。

    91.我們都不夠善良

    伍茜和柯秦并沒有進(jìn)一步的逼迫柯布，他們只是給了他一個選擇?？虏紝㈦p手枕在腦后，看著天花板，他比想象中的平靜，找不到出口去發(fā)泄，在心中炸了一個坑，擁有情緒的神經(jīng)被催毀了，他感覺不到悲傷、感覺不到痛、感覺不到感覺。

    今天他比平時起得早，坐在床上看著窗外逐漸忘記夢的內(nèi)容。窗外的風(fēng)景沒有變，風(fēng)景里的人沒有變，變得只是那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他保持一個姿勢坐了一會兒就光著腳走向客廳?？虑刈谏嘲l(fā)上看電視，廚房里傳來輕微的響聲，伍茜輕哼著歌曲，從廚房里探出一個頭：“快點去洗臉?biāo)⒀?，馬上就吃飯了，是你最喜歡吃的?！?/br>
    柯布歪著頭木訥的看著，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像老天突然把他深深印在腦子里對家庭的最后印象搬到面前，熟悉到不真實。他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卻不可控制的沉浸在其中，像鴉片。

    一整天，他吃了很多，吃得肚子飽飽的。雖然柯秦極力想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但他和平常幾乎沒有兩樣。沒有得到某種東西的歡欣雀躍，也沒有失去某種東西的悲痛欲絕。這讓兩人有些困惑。

    夜的昏暗在天空鋪開，逐漸壓下來，把城市壓得喘不過氣，剩下一絲微弱的月光在茍延殘喘，柯布側(cè)躺在床上一只手摸著撐得圓鼓鼓的肚子，一只手看著手機(jī)屏幕，輕輕按著鍵。

    “支理，我餓了。”信息沒有下文，他就繼續(xù)發(fā)。

    “支理，我餓了?！?/br>
    “支理，我餓了?！?/br>
    不知道為什么，等不到回復(fù)他就每隔五分鐘機(jī)械般的重復(fù)發(fā)送，發(fā)了多少時間，發(fā)了多少條已經(jīng)忘記，直到屏幕在黑暗中閃爍起來，掌心震動，柯布接起電話放在耳邊。

    “別逼我用手機(jī)防火墻?！?/br>
    “我又不是病毒?！?/br>
    “你們也差不到哪里去。”

    “………….”兩人對繼續(xù)爭論的興趣也不大，柯布在床上翻了個身：“我餓了，支理，我真餓了，不騙你。”

    那邊停頓了一會兒，最后淡淡的聲音從話筒里傳過來：“那就下來?！笨虏嫉氖謾C(jī)從臉頰滑下，他從床上掉落到地上，也顧不得疼痛就爬起來推開二樓的窗戶。他的身影與黑暗融合在一起，就連桔色的燈光也無法照出他的輪廓，他靠在路燈下，一只手提著速食袋，另一只手將手機(jī)放回褲包。他微微側(cè)過臉，看向這邊?？虏嫉膬?nèi)心被什么用力的彈動，臉微微發(fā)熱，他打開房門就跑出去，也不顧柯秦和伍茜詫異的目光一口氣跑到支理面前，柯布喘著氣，雙手撐在膝蓋上，抬起頭，想看清支理被模糊的臉，卻能只能看到他身后路燈暖色的光圈。

    他搶過支理手里的袋子：“你送得也太晚了。”

    “燒給你確實比較快一點。”

    “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