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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麟兒在線閱讀 - 麟兒_分節(jié)閱讀_70

麟兒_分節(jié)閱讀_70

    蕭宸雖早早便由潛龍衛(wèi)遞來的消息中知曉了父皇對那位梁皇叔抱持的疑心,卻還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掌握到了兩者確有關(guān)連的線索……當(dāng)下半是懷疑半是好奇地又自盯了眼前的花押好一陣,隨即由父皇提示過的山形意識到了什么,清美面容因而帶上了幾分欽佩與恍然:

    原來──這竟是努伊爾山!

    努伊爾山位處西涼境內(nèi),聲名雖遠(yuǎn)遜于西涼圣山帕依拉,卻有著仙女山的別名。而梁王蕭璜的生母姓李、名喚仙兒,西涼語的稱呼也正是努伊爾。會費上這么多功夫?qū)⑴翣栔[藏在花押里的,可以說舍梁王之外再無他人。

    不錯。

    見愛兒想通了之間的關(guān)節(jié),蕭琰贊許地一個頷首,其實第三項的筆鋒輕重,在父皇看來也是再明白不過的證據(jù)──老四寫字一向有如刻字一般,在筆鋒轉(zhuǎn)折處總是扭得十分生硬,向上挑勾起的時候也總欠了幾分輕靈。雖然他后來努力改善了這些,寫得急的時候卻仍難免會露出點老毛病。而花押講求一氣呵成,自然更將這些小地方暴露得徹底。

    即便如此,若非父皇明察秋毫,只怕孩兒還真要將這樣明顯的證據(jù)錯放過了。

    蕭宸此語并非恭維,而是當(dāng)真對父皇佩服到了極點──雖然他一向如此──一雙鳳眸更明亮得好似有無數(shù)星子散布其間;以至于當(dāng)他興沖沖地回過頭時,猝不及防的帝王還讓愛兒寫滿了崇拜的眸光整得心頭一跳,既有些源于自得的飄飄然,又有些莫名的心虛和罪惡感……

    尤其,在想到自個兒今兒個剛由孫元清處得著的某些用具之后。

    不過他慣會掩飾,當(dāng)下也不曾露出什么異色,只是含笑吻了吻愛兒眉角,稱贊道:

    可父皇一提點,你不也馬上便想到了么?這些便是來自于平時的積累,也是你日后需得努力的方向……宸兒在這方面的悟性一向極好,所需的也就只是經(jīng)驗而已。

    嗯。

    明白父皇的意思,少年神色認(rèn)真地一聲應(yīng)過,隨即眸光一轉(zhuǎn),有些好奇地又問:

    有這些當(dāng)作證據(jù),就能夠處置梁皇叔了么?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處不處置,其實也就是父皇的一句話而已。

    蕭琰有心借機指點愛兒,便沒直言應(yīng)答,而是先說出了這么個聽似粗暴、卻也再真切不過的道理,然后才語氣一轉(zhuǎn),接續(xù)著補充道:

    只是想不想處置是一回事,能不能處置又是另一回事……這個能不能,包含的不光是實際執(zhí)行的能力,還有處置的正當(dāng)性與合理性、后續(xù)可能帶來的種種影響,以及其他會造成阻攔的外在因素。比如上輩子,朕雖恨不得將所有陷你于死地的人全都千刀萬剮、凌遲處死,可到頭來,真正丟了性命的,也只有小樓氏和蕭宇等首惡而已。尤有甚者,即使這已是朕的底線、是朕心底一再退讓后的結(jié)果,仍有無數(shù)人為此上書勸諫……所以這能不能三字聽似簡單,實則卻是為君者最大的難題──宸兒明白么?

    明白。所以處不處置梁皇叔,問題不在于證據(jù)齊不齊全,而在于父皇有多大的決心、又愿意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就算證據(jù)不足,若父皇真鐵了心要將他除去,仍舊可以視情況羅織罪名,或者像前生處置高氏那樣讓他直接病故吧。

    宮中所謂的病故,真正死于病者還不到一半,其余則多是遭人算計毒害或其他不明不白的死法,只是一概用病故二字粉飾太平而已。高氏前生會病故,便是蕭琰欲置其于死地,可當(dāng)時的情況并不容許他光明正大地出手,這才只得劍走偏鋒、使了手段讓高氏暴病而亡。

    蕭宸舉的這個例子與梁王的事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故蕭琰聞言當(dāng)即點了點頭,目露贊許:

    正是如此。不過即使劍走偏鋒,也得有一個度在。如果事事都順心隨性而為,不去考慮這么做帶來的影響,就是再英明的帝王也會因此漸漸變得專斷獨行、妄自尊大。再加上很多時候,一個人受自身經(jīng)歷、見識和性格的影響,對事情的態(tài)度和判斷難免會有所偏頗。若總一意孤行不進(jìn)人言,難保不會因此錯判,甚至犯下無可挽回的過錯。

    但若顧慮得太多,也很容易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害,對么?

    是啊。

    想到前生的事和蕭璜這趟成功避開了他耳目的算計,帝王微微苦笑了下。

    朕這輩子雖因你的提點躲過了被朝臣看透、拿捏住的下場,卻也因為日子過得太過順利而失了防備,以至于讓蕭璜偷了空、釀成了這場春汛大禍……好在你行事一向謹(jǐn)慎,朕也因那場夢而及時警醒,這才不至于真讓他攪出什么風(fēng)雨來。

    父皇是如何疑心到梁皇叔身上的?

    蕭琰這么一提,蕭宸也不由想起了那個已在自個兒心頭堵了好些日子的疑問:

    孩兒前生雖極少接觸前朝之事,可若梁皇叔不僅有反意、還當(dāng)真付諸了行動,怎么也不該一點風(fēng)聲都沒傳出來吧?

    因為當(dāng)時的他并未得著這么好的機會──老四身上的一半西涼血統(tǒng)讓他注定無緣大位;要想掌權(quán),就只有由諸皇子中扶持一名傀儡上位一途??汕吧?,因你身子有恙,朕只能將目光投往其他皇子身上,前朝后宮也早早便開始為日后的從龍之功分門別派、各自結(jié)黨,就連蕭宇身后都有了一股支持的勢力,卻哪還有老四見縫插針的余地?即使他如這輩子一般暗中發(fā)展了一些勢力、又陰謀設(shè)計將朕除去,到頭來也只會是徒然為人作嫁而已,自然沒有動手的理由。

    ……如此說來,瑤州之所以平白遭此一劫,也與孩兒的重生有些關(guān)系了。

    莫要這么想。

    聽出了愛兒語氣中隱隱帶著的一分自責(zé),蕭琰憐惜地抬掌輕撫了撫他的面頰,因為你,朕此生少走了許多彎路,大昭也比上輩子發(fā)展得更加欣欣向榮,這些都是你在獨自背負(fù)著那些苦楚的同時努力促成的……至于那些圖謀不軌之人,就算當(dāng)初不曾對瑤州動手,也會為了私利做出其他損及民生的可恨之事。宸兒為此警醒是好,卻莫要因此本末倒置、鉆牛角尖,知道么?

    嗯。

    蕭宸本也只是一時心有所感;如今得了父皇勸解,便也不再糾結(jié)這點,只語氣一轉(zhuǎn)、又將話頭拉回了自個兒先前的疑問上:

    那父皇是如何知道梁皇叔有此算計的?

    ……朕是猜的。

    咦?

    入耳的答案讓聽著的少年大感錯愕,一時間還以為是不是自己聽岔了:……猜的?

    不錯。

    既然選擇了坦白,蕭琰索性也照實說出了自個兒當(dāng)初的心路歷程、不再執(zhí)著自個兒在愛兒心目中的形象會否因此有損:

    ──朕之所以決意南來,是因那晚讓上輩子在北雁陣前的經(jīng)過魘了醒,心底又一直有種極為不好的預(yù)感、怎么也放心不下,便忍不住沖動了一回,決定趕來瑤州好好見一見你再說。為此,朕召了你五皇叔入宮,打算在離京的時候?qū)⑶俺氖聝航挥伤蜆窍嘁煌螯c;不想談著談著,就從蕭宇那時安分過頭的事兒上聯(lián)想到了老四圖謀不軌的可能。

    即使蕭琰對此前做下的決定沒有半分后悔,可當(dāng)著愛兒的面談起自個兒堪稱不務(wù)正業(yè)的沖動之舉,卻仍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絲尷尬。尤其聽著這話,從沒想過父皇也會有這一面的蕭宸一雙黑白分明的鳳眼幾乎都要瞪成了杏眼,讓自覺跌了面子的帝王心下愈窘,忍不住低下頭顱重重吮了下愛兒因訝異而微張的唇瓣,然后才破罐子破摔地接著又道:

    朕雖沒有確切的證據(jù),但想著事先做好防備總沒有損失,便同你五皇叔安排了這出將計就計、引蛇出洞的戲碼;若老四真有反意,面對這種能將朕一舉除去的大好良機,自然說什么也沒有錯放過的可能……當(dāng)然,要一切真只是朕多心,這也就平白費了些警戒的功夫而已,并沒有了不得的損失。不過事實證明了朕的預(yù)感確實沒錯,老四確實暗中計劃了些什么,也真險些就要達(dá)到他的目的了。

    ……若父皇沒有以身犯險,本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唔、可因此摘除了一個毒瘤,還收獲了一個賀蘭玉樓,怎么說也算是因禍得福不是?

    見愛兒一雙秀眉微蹙,顯然又想起了自個兒先前遇險的境況,自知理虧的帝王有些干巴巴地這么總結(jié)了一句,隨即語氣一轉(zhuǎn)、又道:

    你五皇叔那邊也來了消息,說是已經(jīng)掌握到了老四這些年來發(fā)展出的幾股暗線,還有他私通北雁的罪證。只可惜他與蕭宇雖暗底里往來得相當(dāng)頻繁,卻始終不曾留下雙方有所合作的書面證據(jù)。朕原想在處置老四的同時一并將蕭宇下罪論處,現(xiàn)下看來卻還得費上一番功夫。

    這回不成,總還會有下一回的。

    蕭宸對自家大哥的脾性早已是門兒清,自然清楚對方就算躲過了這一回,也斷沒有就此消停的可能……只是得了前生記憶的蕭琰雖同樣清楚這一點,卻無論如何也不想留下長子這么個隨時可能威脅到宸兒的禍端,自還是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將人一網(wǎng)打盡才好。

    值得慶幸──盡管這點同樣讓帝王有些無奈──的是:以蕭宇短視近利、不知隱忍的性格,只消稍稍用點手段──比如讓他錯以為蕭璜打算將扶持的對象換成年紀(jì)更小、也更好掌控的皇五子蕭容──這個想當(dāng)皇帝想瘋了的長子自然會在滿心不安驅(qū)使下主動聯(lián)系蕭璜,要求對方給予更為明確的承諾。到時,己方只需抓準(zhǔn)時機上門、直接將密會的雙方來個人贓俱獲,無論蕭宇再怎么推托辯解,一個圖謀叛亂的罪名都是板上釘釘、怎么也沒可能甩脫的。

    而一個圖謀叛亂的皇子,貶去守皇陵都已經(jīng)是相對溫和的懲處了,自也再沒有掀起任何風(fēng)浪的可能。

    蕭琰于此雖早做好了安排,卻不想讓愛兒因他算計蕭宇的舉動生出不必要的愧疚;故當(dāng)下也未再多說什么,只道:

    有了這些證據(jù),瑤州的事兒也可以放一放了。余下的審理斷案便交由邢子瑜處理,你早日準(zhǔn)備準(zhǔn)備,待事情移交妥當(dāng),便同父皇一道啟程回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