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讓你見笑了?！毙∥宓椭^擺弄自己的手機，還是普通的老人機呢，翻蓋的，信號很差，到了村子里就幾乎收不到什么來電和短信了。

    孔佳文給他買過一部新手機，可小五是武術(shù)指導(dǎo)，舍不得用，總是把磕了碰了，其實他現(xiàn)在賺的錢也不少了，滿打滿算年薪總抵得上一般工種的兩三年的努力，可是從小養(yǎng)成的習(xí)慣卻幾乎沒有被大城市消磨下去多少，依然頑固地堅持在他心上的某個角落里，跟他這個人一樣，倔強而堅持。

    小五心里有著一套淳樸的天然形成的三觀，傷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不動搖大原則的事情上他還總是與人為善的，父母把他養(yǎng)大，三令五申不能殺人放火恃強凌弱，這些他都嚴(yán)緊地遵守著，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是從沒有人當(dāng)面鑼對面鼓的跟他談過性取向這種事，所以當(dāng)孔佳文跟他提了處對象的時候，小五把自己對他的仰慕之情和殺人放火在天平上過了個稱，幾乎沒有怎么掙扎就同意了。

    愛情在這個相對于帝都來說幾乎是與世隔絕的村落里到現(xiàn)在為止都還算是個禁忌的字眼兒，他對于情感生活的體驗也從來不是來自于自己那對少言寡語的父母，而多半都是從鄰居家的三哥三嫂那里學(xué)來的。

    那是他還在上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次看見鄰居大爺拿掃帚追著三哥滿院子跑，就因為他不想相親結(jié)婚，反而看上了鄰村的一個寡婦，自由戀愛的，瞞著家里領(lǐng)了證兒。

    “唔，以后我要是有了喜歡的人就這么干，為了媳婦，挨一頓打，餓幾天不給飯吃水喝，值。”小五心里暗暗下定了決心，沒想到多年之后，他也因為自己的戀愛關(guān)系受到了家庭成員的冷遇，而他少年時代為之發(fā)誓的媳婦竟然是一個男人。

    第六十七章 下馬威

    “這炕真暖和，怪不得徐羨那么喜歡睡火炕。”

    小五把孔佳文讓到了炕頭，自己睡了炕梢，這個淳樸的村落還保存著古道熱腸的風(fēng)貌，讓遠(yuǎn)來的客人睡得更暖和是一種非常基礎(chǔ)的禮節(jié)和情cao。

    “唔，我?guī)煾缤炔缓?，才愿意睡火炕的，他小時候身體可好了，雪地里打赤膊練功也不怕，師父總說他是傻小子睡涼炕，轉(zhuǎn)眼……”小五的話說到一半兒，忽然打住了話頭兒，雖然他之前跟孔佳文并不是太熟，不過兩邊都多少知道一點兒關(guān)于徐羨的身世，那是個不太美好的回憶，并不適合在冬天的雪夜里跟自己的戀人談?wù)摗?/br>
    “那邊冷吧？挨著窗戶?！笨准盐哪樒ず芎竦厣焓诌^去，探進(jìn)了小五的被窩里，摸著他溫?zé)岬募∧w，和不如自己身下那么火熱的被褥。

    村里雖然已經(jīng)用上了玻璃，但遠(yuǎn)不如城市里的保暖設(shè)施做的那么精密，窗戶縫還是用普通的高麗紙蘸著米粥糊上去的，伸手在窗下一探，寒浸浸的一片。

    “不冷，沒事兒的?！毙∥灞豢准盐牡墓纷ψ用?，渾身的毛兒都炸起來了，他們一起過夜了幾次，彼此都沒有過別的體驗，只要稍微一碰就幾乎總是會擦槍走火，可是這是在自己的家里，在父母那間屋子的隔壁，村里的土坯房幾乎沒有隔音設(shè)備，他可不敢冒這個險。

    “到我身邊來，我又不會吃了你?！笨准盐某谅曊f道，眼睛彎彎的笑了起來，人畜無害，可是他們第一次過夜的時候他也是那么說，然后轉(zhuǎn)身就把小五吃干抹凈了。

    “你現(xiàn)在是老板，可不能說話不算?！毙∥逑肓讼耄€是湊過去鉆進(jìn)了孔佳文的被窩，他把自己的那一床新做的棉被讓給了他，這會兒蓋著好幾年沒有重新拆洗過的舊被窩，確實覺得又冷又濕的。

    “你身上真暖和?！笨赡苁且驗樾∥甯改冈趯γ婺情g屋的關(guān)系，孔佳文還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泰迪心，只是緊緊摟著小五沒有亂動，手在他的肩膀上摩挲著，感受著他比一般人要高出半度左右的體溫。

    “習(xí)武之人新陳代謝會快一點兒，唔，你身上倒是挺涼的，以后別總是宅著了，研究劇本的時候可以多出去走走嘛?！?/br>
    “一個人懶得去旅行，在機場候機的時候喝杯咖啡都不敢上廁所?！笨准盐牡吐曅α诵?，把腦袋往小五的勁窩里拱。

    “哪有你說的那么凄慘。”

    “怎么沒有？我平時自己出去玩都隨身帶著卡片的：‘請別收拾桌、這杯我還喝；請別趕我走、關(guān)愛單身狗’?！?/br>
    “噗！”小五忍不住笑出來，馬上就捂住了嘴，縮進(jìn)了被窩里不敢大喘氣。

    “然后呢？你的咖啡還好嗎？”

    “你還別說，因為這個竟然招來了爛桃花，等我回來的時候咖啡被換成了一杯長島，卡片上印著唇印，寫著電話號碼?！?/br>
    “……”小五不說話了，直勾勾地盯著天棚。

    孔佳文摟住他，把他拖進(jìn)了被窩里。

    “純一，改不了了，放心。”他咬咬他的耳朵，一派王室風(fēng)度，食不言寢不語地啃著屬于自己的那塊骨頭。

    ……

    不過第二天一早，一派王室風(fēng)度的孔佳文在睡夢之中被小五一腳踹到了炕底下。

    “唔嗯……”他吭嘰了兩聲，一睜眼，就看見小五一臉殺雞抹脖兒的眼色看著他，打個噓聲指了指門口，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大天白日睡到什么時候?！?/br>
    唔，是自己的老岳父……孔佳文心虛地爬起來穿上了褲子，還沒來得及穿上衣，老頭兒竟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后面還跟著小五媽，一個勁兒地拽著老伴兒的褲腰帶，一搭眼看見孔佳文的八塊腹肌，手一松就躲出去了。

    小五爸出于慣性，幾乎一個踉蹌一頭扎進(jìn)了屋里，孔佳文的八塊腹肌繃得更加緊致，想笑又怕小五以后不讓他上炕，只得牟足了勁兒憋著，幾乎憋成了窒息。

    “叔叔，您起得早。”孔佳文按照北方的習(xí)慣就叫小五的父母做叔叔阿姨，暗含著多少有點兒攀親戚的意思。

    “我可不敢當(dāng)?！毙∥灏譀]眼看兒子手忙腳亂地躲在被子里穿衣服，一低頭一臉階級仇恨地坐在了對面的太師椅上。

    小五沒好氣地瞪了孔佳文一眼，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泰迪，昨天竟然得寸進(jìn)尺比在自己家的時候次數(shù)還多，害得他定了好幾個鬧鐘愣是沒起來，到底被抓了現(xiàn)行。

    “小五，既然回來了，出去幫你媽把晾好的菜干擇一擇。”小五爸枯坐了一會兒，看著兩個大男人眉來眼去，終于沒忍住，咳嗽了道。

    “??？我……”小五看著自己的親爹跟烏眼兒雞似的，實在不是特別放心把他和自己的男朋友關(guān)在一個房間里，搞不好就要出個什么倫理命案，回頭再上了頭版頭條，估計就連在美國的師哥都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了。

    “小五，你去幫阿姨做事吧，一年到頭也不著家。”孔佳文倒是一臉勝券在握的表情對他笑了笑，推推搡搡把小五弄出了門。

    “我爸要是打你，你忍著點兒，千萬別動手?！毙∥逶诒煌瞥龇块T的那一刻小聲嘀咕道。

    “知道，放心吧，幫阿姨好好打包?！?/br>
    “打包？打包什么？”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br>
    孔佳文不等小五反應(yīng)，隨手倒帶上房門，走過小五爸面前垂著手站著，一臉真誠的微笑。

    這男人不是個容易斗的，小五爸對孔佳文的第一印象就是這樣，他雖然是個村里的老實人，可是這些年也沒架得住七大姑八大姨的微信紅包圍剿，最終不情不愿在自己的老人機上裝了個微信的應(yīng)用軟件，除了搶紅包之外，里面的推送新聞倒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時不時就有同性在國外領(lǐng)證兒結(jié)婚的新聞爆出來，小五爸一開始覺得此人多半有病，但自從家里的獨生子也染上了“這號兒病”，小五爸還真就多看了那么幾眼睛這類的新聞。

    反正不是落淚擁吻就是血淚控訴要么就是斷絕關(guān)系，小五爸看著視頻里倆大老爺們兒抱頭痛哭的樣子，還真是半拉眼睛就沒瞧上，心說小五要是帶個娘娘腔回來，自己吃過的鹽比他們吃過的白飯都多，連哄帶嚇唬，一下子就能給唬住了。

    可是這回跟孔佳文打了個照面兒，小五爸才知道自己十分輕敵，大意失荊州，搞不好真的會把兒子給賠進(jìn)去，因為孔佳文跟那些新聞推送里的男人不一樣。

    他完全不做作，不矯情，身為一個gay，沒有一點兒自卑自負(fù)或是錯的不是我而是全世界的中二癌晚期情結(jié)。

    他跟小五一起回來，就好像是普通的情侶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回家來認(rèn)認(rèn)門一樣，跟所有人一樣沒有一絲突兀的地方，而且他比外面那些城鎮(zhèn)里來認(rèn)門的姑爺都顯得體面貴重，一進(jìn)村就是一個下馬威，讓全村小五這么大的男孩子之中普遍被認(rèn)可混的最好的男人做了自己的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