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挽歌將手中用帕子包起來的物什打開，放在桌上，褐色的帕子攤開，里邊的東西就展現(xiàn)出來了——幾張銀錢，還有路引。

    林氏見此，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疲倦不堪地搖了搖頭，“挽歌丫頭，你父親這個時候還躺在床上無法起身，甚至連醒都沒醒，怎么能一路奔波呢？縱是要離開，也要等到你父親養(yǎng)好病了再說吧！”

    墨挽歌伸手握住林氏搭在桌上的手，認真道：“母親，若是這個時候不走，女兒怕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br>
    墨挽歌垂下眼簾，眼里閃過一絲悲哀，“趙元休曾經(jīng)對我坦言，說他娶我不過是為了小時候那一句承諾而已。女兒這個太子妃，當?shù)牟贿^是個門面罷了。本以為會是個良人，沒曾想……母親，女兒以為，這樣的姻緣不要也罷?！?/br>
    林氏將她的話聽進去，面色復雜。

    當初墨挽歌北上歸來，待嫁閨中。本以為想要多留她一段時間，在家中養(yǎng)著，可是太子趙元休橫插一腳，竟求了皇帝賜婚。以至于墨挽歌及笄過后，又很快嫁入東宮。

    林氏還記得，墨挽歌得知自己要嫁入東宮、與趙元休共度一生的時候是多么高興。她那時以為嫁入時能夠與太子琴瑟和鳴的期望有多大，如今的落差就足夠讓她失望透頂。

    而令林氏心驚的還在后面——墨挽歌挑唇笑了笑，“女兒提出和離，他不愿，還以父親母親以及整個墨家的性命威脅我，曾說要冠通敵叛國的罪名。父親與父皇的關(guān)系在那里，若是誤會了，昔日好友背叛，父皇龍威震怒之下，墨家還能有活口嗎？”

    林氏眸光閃爍，“所以你要你父親辭官……”

    墨挽歌紅著眼眶點頭，“我本以為只要父親辭官，墨家就不會有危險?？墒俏覜]有想到，墨府上下那么多人還是因我而死……”一想到自己害死那么多人，就仿佛有把刀子插進心里，痛徹心扉，墨挽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兩行熱淚滾落。

    墨修為官這么多年也沒有和寧國公有過什么交集，而兩府之間的聯(lián)系也只有兩家女兒同樣嫁進東宮了?？墒沁@說到底也有些勉強，寧國公之女、太子側(cè)妃潘氏是病死，沒道理將這事的責任推到自家身上。

    “挽丫頭，不是你害死了我們府里的人！放火燒了墨府的是那個耿狄安，幕后主使是寧國公。冤有頭、債有主?！绷质蟿竦?，不過心中是氣惱，惱寧國公不過是認定墨府衰敗、無法撼動寧國公府。

    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即便是墨挽歌今日打著要來坦白，但好比當初潘氏的死是她一手促成，這些話是不能說的。

    墨挽歌揩去臉上的淚水，起身跪在地上。林氏驚呼著要扶她起身，卻聽墨挽歌說：“母親，女兒實在不孝，只是今日要讓墨家留下活口，只能求母親帶著父親、meimei離京。京中風起云涌，父親沒了官身，又有寧國公虎視眈眈，女兒實在是怕母親meimei再出意外。”

    林氏深呼口氣，扶著她的手攙她起身，“你身子重，有什么話好好說！”

    墨挽歌順勢起身，坐在圓凳上。稍稍緩了下，目光落在路引上。

    林氏也坐下來。

    室內(nèi)一陣默然，外頭的晨曦照進一束光線，打在干凈的地上。

    墨挽歌緩下神來，再度開口說著：“女兒今日坦白，便是希望母親能帶父親去揚州。揚州這幾年還不錯，又是個鐘靈琉秀的地方，有利于父親養(yǎng)病。”

    還有就是，揚州對于墨府而言是絲毫沒有根基的地方，過去意味著必須白手起家。但是其中的好處，就是趙元休再如何權(quán)勢滔天，也不會察覺自己會跑去揚州。

    “若是我們都走了，那你在京中就沒有娘家了。自己孤身一人，不好吧?！绷质峡粗旄枘樕系睦湟猓乱庾R的認為她有事瞞著自己。

    墨挽歌微微笑了，“母親，人錯不能錯一輩子。女兒識人不清，如今和他是相看兩相厭，等這個孩子出世了，我會想辦法離開皇宮。屆時，女兒會去揚州找你們的?！?/br>
    林氏本不想離開上京，但是墨挽歌都這樣推心置腹地說這么一番，分析利弊。再不想承認，林氏也知道如今孤兒寡母的，墨家毫無自保能力。

    有如寧國公這般，世人皆知墨家被何人所害，但有京兆尹從中作梗，寧國公府卻依舊可以置身事外。而且不得不承認，墨家此事無力。

    嗯，不對??？林氏一臉疑惑地看著墨挽歌，“離開皇宮？你可是太子妃！生下孩子的話，地位穩(wěn)固！再說有了孩子，你怎么能離開？”

    墨挽歌的手覆在肚子上，想說懷這孩子并非自己所愿，但還是沒說出來，只是說：“母親想來也猜到了，寧國公身后的人是趙元休?；蛟S他們有什么利益關(guān)系，但我是太子妃，他身為太子，這個時候應該是幫著我的吧！他站在寧國公身后，可沒有想過我是太子妃?！?/br>
    而一想到幕后的人就是自己的枕邊人，墨挽歌不免一陣惡心。瞇著眼睛，冷光閃過眼眸，用笑容掩飾，說道：“不說他了，此事我意已決。母親，那時候不是給兩個meimei定好親事了嗎？二meimei沒了，親事自然做不得數(shù)，可是三meimei呢？她的親事怎么說？”

    林氏也才記起這件事，聯(lián)想到這兩日墨竹琴惶然的模樣，才意識到她擔心的應該是她的親事。

    “本來嫁妝都備好了，等著良辰吉日就能出嫁。如今出了這種事情，嫁不嫁也得兩方再議了。若是男方不樂意，老三就跟著一并去揚州，總歸是還能養(yǎng)著她的?！绷质系?。

    墨挽歌頷首，“若是兩方愿意，母親也不用擔心嫁妝的事，女兒來安排就好。左右女兒以后也不留在上京了，如今的嫁妝也用不到了?！?/br>
    林氏不贊同地瞪了她一眼，“你的嫁妝就算是帶不走，也能留給孩子不是？”

    林氏不反對自己丟下孩子離開，已經(jīng)是出乎墨挽歌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