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熱茶蒸騰起的水霧淡淡朦朧在兩人之間，莫怡琳漸漸拾起了話頭，“好幾年不沏茶了，不知手藝是否退步了，你嘗嘗看?！?/br>
    方子俊看著嫻熟地擺弄著茶藝的女孩兒，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兩人淡淡相處的時光，人也漸漸放松了下來，輕輕地呷了一口茶，“茶藝一如既往的好，還是這個味道，一點兒都沒變?！?/br>
    另一個房間里也在喝茶的俞振軒聽了這句話，瞬間覺得口中的茶苦澀難當(dāng)，直接把手里的茶盞扔在了一邊。

    “幾年沒再碰過茶藝，怎么可能還和當(dāng)年一樣？”莫怡琳輕輕地話語似乎帶著雙關(guān)。

    雖然方子俊心里明白，卻刻意轉(zhuǎn)換了話題，“這幾年你過得怎么樣？”

    “還好吧，就是比較忙碌。剛到哈佛的時候課業(yè)比較重，幾乎每天都只睡幾小時，后來到華爾街實習(xí)、工作，要學(xué)的東西很多，也不輕松?！?/br>
    莫怡琳知道以方子俊的能力，她這幾年的經(jīng)歷在他們重逢之后一定早就被他了解得清清楚楚了，所以也只是把這些事一帶而過。

    “你呢？怎么到上海發(fā)展了?！蹦詹幌攵嗾f自己。

    “你走了以后，我處理了一段時間的私人事務(wù)，沒再去原來的公司上班。后來獵頭找到我，但工作崗位在上海，我當(dāng)時正好也想離開北京，于是就去了。我現(xiàn)在是mf大中華區(qū)的總裁?！?/br>
    莫怡琳沒有錯過方子俊在說“處理了一段時間的私人事務(wù)”這一句話時，掩飾不住的那一絲苦澀，即便她不知要如何接口。

    方子俊話里一筆帶過的，他自己沒說，莫怡琳也沒問，可前一段對他又詳細(xì)調(diào)查了一遍的俞振軒卻明白那是一個什么樣的過程。

    當(dāng)年的方家二少在莫怡琳離開后，不眠不休像瘋了一樣地開始滿世界找人，直到他找遍了國內(nèi)每一個角落還是一無所獲后，又開始查莫怡琳的出境記錄，記錄顯示莫怡琳出國了，去了歐洲。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去旅游散心，可沒想到從此后再無音信，而莫怡琳也已輾轉(zhuǎn)至美國安頓了下來。

    找不到莫怡琳的方子俊，傷心之余終于想起要處理導(dǎo)致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祝岩磺粺o處發(fā)泄的怒火都撒到那個害得他失去最愛的賤女人身上。那個女人的父母破產(chǎn)了，她本人也被他直接送進(jìn)了監(jiān)獄，這輩子也不見得能夠再出來。

    這讓俞振軒都有點對他刮目相看了，沒想到這個外表溫潤無害的男人骨子里卻是這樣的狠辣無情，弄得別人家破人亡眼睛都不眨一下。

    “沒想到你會到mf工作，恭喜！”mf對于全球健康產(chǎn)業(yè)來說是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方子俊能坐上大中華區(qū)總裁這個以往獨屬于外國人的職位，可見其個人能力絕對不容小覷。

    “你呢？回國以后為什么沒有回北京？”是因為不想見到我嗎？這是方子俊問不出口的后半句話。

    “北京污染太重了，我也越來越不喜歡它的氣候，走了一圈兒之后，覺得西濱很適合現(xiàn)在的我，于是便留下了?！边@其中自然會有不想再與以前的人和事有所牽扯的原因，只是這個潛臺詞，莫怡琳也不可能說出口。

    沉吟了片刻，方子俊還是艱難地就他們之間的感情開了口，“怡琳，發(fā)生那樣的事我很抱歉，我被人下了藥。我知道我錯得離譜，可是你能不能別判我死刑。只要你肯原諒我，你要怎么懲罰我，我都接受?！?/br>
    方子俊低沉的聲音里滿是苦澀，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莫怡琳，期待著她對自己的“寬大處理”。

    另一邊盯著屏幕的俞振軒也不禁屏住了呼吸，心也跟著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雖然理智告訴他，以莫怡琳的驕傲，她決不會與方子俊舊情復(fù)燃。但他還是控制不住地?fù)?dān)心，就怕那張嫣紅的小嘴里說出的是他萬分不想聽到的原諒的話。

    莫怡琳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舒緩柔和，“子俊，其實我從來沒有怪過你，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才對?！?/br>
    莫怡琳的話讓方子俊和俞振軒都有些吃驚，不知道她對這件事到底是如何想的，只能靜待她下面的解釋。

    莫怡琳輕抿了一口鮮花茶，然后慢慢放下茶杯，輕緩地接著說：“當(dāng)時，那個女人把你們在一起上|床的視頻發(fā)給了我。那樣的畫面，讓我整個人都無法思考、無法呼吸了，我就那樣傻傻地一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地板上茫然了一整天?！?/br>
    莫怡琳輕輕嘆了口氣，“這樣看來，其實我那時對結(jié)婚后開啟一段新的生活應(yīng)該是非常期待的?！彪m然當(dāng)時的我并沒有如現(xiàn)在這樣理智地深想。

    聽到這，方子俊心里一松似看到了一絲曙光，而俞振軒則是渾身一寒，在他身后的阿強更是身不由己地抖了抖，真怕莫小姐再說出什么話來刺激到身邊這個霸王。

    “但生氣、失望之后，我也冷靜下來想清楚了，你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也會有正常的需求，發(fā)生那樣的事情雖然不可接受，但可以理解?！?/br>
    莫怡琳這話說得方子俊俊臉發(fā)燙，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更是羞愧得有些抬不起頭，就連俞振軒都嘴角微抽，這丫頭還真敢說，說的好像她很懂男人似的。

    “所以，應(yīng)該說對不起的人其實是我，我們在一起相處了五年，即使我真的成為了你的妻子，也注定無法給你正常的生活，我很慚愧，也很抱歉?！?/br>
    莫怡琳說的誠懇，語氣中也微微帶著一絲苦澀。想到她身體情況的俞振軒莫名地覺得心頭一陣煩悶，相信她對自己無法做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定也是深感遺憾的吧。

    而方子俊同樣也是滿滿的都是心疼，“怡琳，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說過，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哪怕是一輩子，我也能等！”

    “可是我在乎！”莫怡琳的語速不自覺地加快，聲音也高了起來，情緒明顯有了波動。

    “我不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柏拉圖式的愛情，這種相敬如賓的夫妻關(guān)系，要如何延續(xù)下去？我不知道你的家庭如何，相信他們也不會對你這種沒有子女的情況視而不見！時間久了，各方面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外面的誘惑也會越來越多，即便曾經(jīng)再美好的愛情，也會逐漸被生活的瑣事消磨殆盡?！?/br>
    莫怡琳的聲音漸輕，沉默了片刻，沒等方子俊開口，又接著說道：“所以你那次的錯誤只會是開始，卻遠(yuǎn)遠(yuǎn)不是結(jié)束。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男人一次次這樣的錯誤，也不想說服自己找一個個的理由去原諒你，更不想因為這樣的事不停地提醒我自己，對你有多么的歉疚！”

    莫怡琳的話讓坐在她對面的方子俊和正在偷聽的俞振軒一下子都沉默了下來，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莫怡琳長期以來一直承受著這么沉重的心理負(fù)擔(dān)。

    “子俊，四年前我把戒指還給了你，也留下了幾句話，但終歸還是欠了你一個真正的解釋。也許當(dāng)時我們都無法像今天這樣心平氣和，所以我膽怯了，逃了。這次的重逢也許是天意，能夠讓我平靜地告訴你我真實的想法，給我們曾經(jīng)的過往一個交代?！蹦盏穆曇魸u漸地轉(zhuǎn)入清冷、平靜。

    方子俊不可能因莫怡琳的勸說釋懷，幾年的分離和愁苦讓他清楚地知道，他非莫怡琳不可，他愛她，他不想也不能失去她！

    方子俊激動地站起身隔著桌子雙手緊緊抓住了莫怡琳的雙臂，語聲急促高昂，“怡琳，我愛你！我發(fā)誓那樣的錯我今生再不會犯。你擔(dān)心的這一切問題都交給我，你只要留在我身邊就好，我不能沒有你！”

    莫怡琳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情緒激動、不失溫潤又有些憔悴的男人，他眼中的灼熱與痛苦讓她動容。但她畢竟不再是剛認(rèn)識他時那個十九歲的小姑娘，她的心已經(jīng)不會再輕易悸動。

    “子俊，有些情感只應(yīng)屬于那個特定的時間和空間，時過境遷，我們應(yīng)該接受現(xiàn)實，學(xué)會向前看?！?/br>
    可方子俊卻不可能走得出來，“你不在的這四年，我?guī)缀跻挂故撸瑹o時無刻不在想你，我不知道要如何忘掉我們曾經(jīng)的美好。怡琳，我一直在原地等你回來，別拋下我！”

    方子俊已經(jīng)盡乎懇求，為了求得莫怡琳的原諒，他甚至不惜把自己低入塵埃。

    方子俊的凄苦無助，莫怡琳不是不懂，但她不能再給他任何希望，這本就是一段她注定無法再給出回應(yīng)的感情，長痛不如短痛，她寧愿他一次痛個夠，然后徹底忘了她，開始新的生活。

    “子俊，我不該回來的，如果我不回來，其實你會慢慢地接受現(xiàn)實，重新開始。有時候，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執(zhí)著，甚至只是為了執(zhí)著而執(zhí)著。子俊，你真的了解我嗎？你愛的是你心里的我，還是真正的我？”

    莫怡琳的這個問題一下子讓方子俊無言以對，很明顯他對她的了解遠(yuǎn)遠(yuǎn)不夠，而這次又帶著王佳文以那樣一種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她面前，雖然是母親做的安排，但他畢竟沒有拒絕。想到這里，方子俊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到了極點，他不知要如何為自己辯白。

    方子俊無力地松開莫怡琳的手臂，跌坐回椅子上。

    “子俊，有句古話，叫做‘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希望我們都能把將來的路走好?！?/br>
    話說到這里似乎已經(jīng)盡了，莫怡琳沒有再開口。

    過了很久，方子俊雙手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早就已經(jīng)涼透的茶杯，抬起頭聲音低沉喑啞地問莫怡琳，“不了解你的全部，是我不好，但你不能否定我愛你，我是真的愛你！我也不是為了執(zhí)著而執(zhí)著，我清楚自己執(zhí)著的是什么，是我對你的愛！怡琳，你也……愛過我嗎？”

    方子俊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愛戀，他終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幾年來他想問又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莫怡琳遲疑了一會兒，才苦笑著開口，“我不知道，所以給不了你答案。你一直讓我覺得溫暖、舒適、安全，有一種家的感覺，就像之前對你說的，其實當(dāng)時的我對我們的婚姻是充滿期待的。在你之前我沒談過戀愛，所以我不知道這樣的歡喜和依賴是不是愛、算不算愛?！?/br>
    莫怡琳的話讓方子俊苦澀的心略感安慰，至少她是喜歡過他的，可一想到那日擁著莫怡琳離開的俞振軒，略有緩解的苦澀又加重了幾分，也不知是出于怎樣一種糾結(jié)的心理，他終是艱難地問出了另一個已經(jīng)困擾了他好多天的問題，“那俞振軒呢，你愛他嗎？”

    此時不僅是方子俊，就連屏幕那邊的俞振軒也屏住了呼吸，都想知道莫怡琳到底會如何回答。

    莫怡琳俏臉微紅，依舊有些遲疑地?fù)u頭，“說實話，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會給他機會考慮?！?/br>
    這樣的莫怡琳，像孩子一樣純粹，對感情帶著一絲懵懂和遲鈍。可就是她的這份赤誠，既讓方子俊欲罷不能，也更讓另一側(cè)的俞振軒越發(fā)情難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