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大會第一天就出了蔣閣主的丑事，后面一連幾天都在討論這個，一時間也沒人關(guān)注之前的妖族探子一事了。

    裴與衡萬萬想不到此事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他看了看捧著書看的京落暉，不由得問道：“你之前說萬乘燕處自身難保……就是因為這個吧？”

    他回想起鬼王一事：“沒想到你去柏雪城游玩，居然會誤打誤撞地遇見鬼王……等一下，你為何要去柏雪城？”

    裴與衡猛然想起柏雪城可不是一個什么好地方，而且那里本就寒冷，京落暉體寒懼冷，要游玩也不是在冬天跑去柏雪城。

    京落暉答應(yīng)一聲：“嗯……我去買點東西?！?/br>
    裴與衡這才想起京落暉說的是要拿到赤鯥雙翼，他沉思片刻，還是想不通京落暉做這事的原因。

    京落暉看他一眼：“裴與衡……我……”

    話音未落，院門被人狠狠撞開，一群人夾襲著憤怒而來，打頭的依然是來清陽派大鬧一場的莫白緒。

    他傷養(yǎng)好了，整個人卻愈發(fā)陰沉，冷冷地看著京落暉時，似乎恨不得將他捏在手中撕碎。

    京落暉早有預(yù)感，淺淺一笑：“來了？”

    裴與衡起身擋在京落暉身前：“各位未免太過無禮，此前我清陽派一事還未說清，如今又莫名其妙闖入此地，這便是萬乘燕處的待客之道嘛？”

    莫白緒收回眼神，看向裴與衡，聲音愈發(fā)嘶啞陰冷：“我勸裴掌門最好不要多管閑事，這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三教大會召開，兩位卻躲在這院子里不出……是心虛么？”

    三教大會的確召開了，一部分人去南林搜查宮家，一部分人留在此地準(zhǔn)備對蔣閣主行刑。

    還有那些與蔣閣主有牽連的門派，更是免不了一番責(zé)難。

    這事與裴與衡無關(guān)，他去聽了幾天，見七天時限快到就準(zhǔn)備帶京落暉回去了。

    三教大會已過，若碧一事也翻不了浪了。

    裴與衡只是上前一步：“那莫長老，你不去參加三教大會，卻來此地問責(zé)于我，是否也是心虛呢？”

    莫白緒冷冷一笑：“有何心虛可言？”

    裴與衡眼神愈發(fā)冷淡：“不心虛，那為何直接帶人過來？不心虛，為何咄咄逼人？”

    莫白緒冷笑一聲：“那就要問問你身邊這位靈師了……清陽派可真有意思，先有一個妖族探子，后有一個與妖相戀，糾纏不清的叛逆子弟，哈哈……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這話讓裴與衡瞬間變了臉色，他終于知道這事是針對誰了。

    先前若碧一事，根本不是為了給她安上一個妖族探子之名，而是借此擴大聲勢，最后拉下京落暉！

    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顫抖，手心被他慘敗的指尖掐出血絲，郁氣再生，一時間眼前一黑，身形微晃。

    裴與衡如今看到的只是當(dāng)年那場讓他悔恨當(dāng)初的問責(zé)，他只能看到顧明歸被幾番追問，最后啞口無言，被強行押下的師弟眼中露出難得的茫然。

    他仿佛又聽見顧明歸問他：“師兄……我真的錯了嗎？”

    隨后又是酌堯身死，顧明歸帶他離開三教，再次相見，一身風(fēng)雪的顧明歸看著他，輕聲說：“我從前以為我沒錯，后來又覺得我錯了……如今，我如此堅信著，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沒錯?！?/br>
    裴與衡一生將他身邊的人看得極重，不管是嚴(yán)厲的師父，脾氣各異的師伯師叔，還是需要他照顧的師弟們。

    這些人是他生命的全部，所以他將每一個人的生與死都與自己相連。

    每一個人離去，他都痛苦不堪。

    這么多年來，他以為自己不會再有當(dāng)初之痛。

    裴與衡心神恍惚，不由得踉蹌一步，隨后他便察覺到……京落暉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京落暉眼中沒有絲毫意外，反而有種意料之中的冷漠：“既然如此，我便去聽聽，你們?nèi)探o我安了一個什么罪名?！?/br>
    裴與衡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

    京落暉偏頭，對著他眨眨眼，笑著說：“相信我，不會有事的?！?/br>
    裴與衡的心莫名一下子安定下來了。

    但莫白緒只是冷笑：“有沒有事，可不是你說了算的?！?/br>
    兩人一同被帶到鳴霞殿，京落暉看了看，果然沒有席得一。

    她還是去了南林，為自己心中那一絲執(zhí)念。

    京落暉輕嘆一聲，眼眸愈發(fā)深沉。但他這種神色在他人眼里，就是虛心事被發(fā)現(xiàn)，認(rèn)命的表現(xiàn)了。

    如果說之前蔣閣主一事他們還有些顧忌，那京落暉就完全沒有必要讓他顧忌了。

    畢竟京落暉不屬三教，又是個名聲不好的符靈師，這事情一出來，他們就信了幾分。

    “京落暉，你雖不屬三教，卻是清陽派裴掌門養(yǎng)大，居然做出與妖族勾結(jié)一事，如何對得起裴掌門的悉心教導(dǎo)？”

    京落暉反唇相譏：“諸位倒是也知道我不屬三教，那爾等有何資格來問責(zé)于我呢？憑你們不要臉嗎？”

    一名修士大怒：“好一個冥頑不靈的符靈師！這副模樣，倒是與當(dāng)年的顧明歸有幾分相似了……”

    裴與衡冰冷的眼神瞬間掃過去：“何等小人，也敢在我面前放肆？顧明歸如何，你有資格評判嗎？”

    在座之人確實被裴與衡這樣冰冷的神色嚇了一跳，在他們印象中，裴與衡一直溫和綿軟，多年來對三教和流有意無意的排斥也不怎么在乎。他們也沒想到一向溫和的裴與衡突然變臉，居然出言維護(hù)京落暉。

    這自然引起更多人的不滿：“裴掌門莫非是想保下這個符靈師？呵，之前保下那個妖族探子，我就當(dāng)裴掌門愛護(hù)弟子，這又是為何呢？”

    “莫不是觸景生情，以為這是當(dāng)年么？”

    一位資歷較深的修士冷笑了一聲：“我倒是記得，當(dāng)年裴掌門也沒開口阻止啊，我還以為裴掌門與自己師弟關(guān)系不怎么樣呢，畢竟對方可是八劍之一，裴掌門的天賦嘛……”

    京落暉看了他一眼：“你如今面貌，已是垂垂老矣，說明沒幾年可活了。就你這種天賦，也就是這群蠢貨愿意給你一個位置，你哪來的臉跟百書蒼樓的掌門這樣說話？”

    “你——”那修士愈發(fā)不甘，“京靈師自身難保了，還想著維護(hù)清陽派啊。傳聞中冷漠無情的符靈師倒是對自己養(yǎng)父十分孝順?！?/br>
    他這話就純粹是在諷刺京落暉了，畢竟誰都知道裴與衡并沒有收京落暉入清陽派，對外也沒有說過他是自己弟子或者養(yǎng)子的話，說白了就是諷刺京落暉名不正言不順。

    京落暉毫不客氣地笑了笑：“若是說實話就叫維護(hù)，那你對你那破門派的掌門大獻(xiàn)殷勤又叫什么？哦……畢竟你也不是別人養(yǎng)子呢，那就是上趕著給人當(dāng)兒子咯。”

    “爾等小輩，也該對前輩這樣說話！”

    老者對他愈發(fā)不喜，看向一旁不言的裴與衡：“我本以為此事有誤會，想讓京靈師跟裴掌門前來解釋，沒想到靈師這般無禮……我看此事，倒也不是空xue來風(fēng)?！?/br>
    京落暉挑眉：“我也沒說這事是空xue來風(fēng)?！?/br>
    這話一出，眾人一片嘩然。

    他們雖然都是看好戲來的，但其實對這消息半信半疑。畢竟京落暉給他們冷漠古怪的印象太深，在他們眼中，與其說京落暉與妖族相戀，還不如說他把妖族抓來折磨被發(fā)現(xiàn)了來的真實。

    但京落暉居然承認(rèn)了，在這么多人面前，在最痛恨妖族的三教面前承認(rèn)自己與妖族有染。

    一時間，他們居然不知道該說京落暉坦蕩無畏，還是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了。

    若是京落暉不承認(rèn)，他們最多也只能嘲笑幾番，但他承認(rèn)了，這件事就無法善了。

    如今三教和流正需要一個靶子轉(zhuǎn)移萬乘燕處之事，京落暉等于是送上門來的把柄??！

    京落暉將他們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居然沒有絲毫意外。

    果然三教過了六百年也依舊是當(dāng)初那個三教，正道之士不少，這些人也說不上是什么大jian大惡之徒。只是如今安穩(wěn)了，心思浮躁，便想擁有更多的東西。

    在亂世中放棄名利其實很容易，但在盛世中放棄追逐名利卻太難了。

    人之本性，京落暉并不意外。

    只是……他看向裴與衡：“我是與妖族有染，哪又如何呢？你們有資格管我么？從前不承認(rèn)我屬于三教，如今拿著三教的規(guī)矩妄圖判罪，何來此理？”

    但他這話也很快有人反駁：“若是只有你一人，將你逐出中原也就算了，但那妖族據(jù)說是住在清陽派中。既是在清陽派中，裴掌門有可能不知道么？私藏妖族，改換探子，裴掌門一口一個不會放棄自己門下弟子，卻讓自己養(yǎng)了這么多年的人與妖族有染……”

    這話也說的沒錯，京落暉離開清陽派的日子并不多，裴與衡一點都不知道是不可能的。那這樣就是私藏妖族之罪……

    三教眾人臉上都有些猶豫。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但裴與衡身份特殊?。?/br>
    他是百書蒼樓最后一代弟子，又將三教和流之位讓給了萬乘燕處，顧明歸雖然與妖族有染，卻對整個中原有恩。

    不管是原澹與十大妖祖一事，還是魔尊亂世，更久遠(yuǎn)一點的鬼靈師一案，顧明歸都出力許多。更別說百書蒼樓在位間所做貢獻(xiàn)數(shù)不勝數(shù)，這恩情壓在他們頭上，他們要怎樣對百書蒼樓唯一的弟子問罪？

    忽然一人直言道：“恩是恩，罪是罪，我們不追究整個清陽派，但裴與衡與京落暉一事必須追究到底！就算是從前的百書蒼樓，也不會愿意護(hù)住這樣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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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事京落暉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想找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