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落暉
清陽派主峰居于浮石山,此山高聳入云,白霧茫茫,此間亭臺樓閣點綴其中,布置裝潢雖不算華麗,倒也是一副出塵美景。 繞過此山,再往山間長梯而行,越過茫茫山谷,無視滾滾長河,眼前是清陽派群山之中最偏遠的一處高峰,常年大雪,草木盡絕。 若碧指尖凝起劍意護住全身,不讓寒意侵襲,見身旁領(lǐng)路的弟子抽抽鼻子,面帶躊躇,雙手都縮進了袖口里才戰(zhàn)栗道:“若碧師姐,眼前便是孤雪山了,按規(guī)矩,弟子無法進去,只能在這山口等您?!?/br> “我知曉?!比舯膛e步向前,白靴踏上積雪,山間頓來大風,衣袂翩飛,青絲隨風揚起,瞬間破了她周身劍意。 若碧不禁皺眉,山間無聲無息,當真顯得古怪極了,她雖然知道此人孤僻不問世事,倒也沒想到能孤僻成這個地步,擔憂這帶路的弟子受不了寒風,她扭頭道:“你回去吧,聽聞這位師兄不喜外人,萬一你惹了他不快,我也沒法保你?!?/br> “這哪算師兄......”弟子嘟囔一聲,又想了一下此話確實是在理,便立馬答應下來,連忙離開長梯,離開這茫茫雪山。 隨著弟子走遠,那搖晃的長梯也漸漸平靜下來時,若碧才重新踏上自己的路,然而不過幾步,腳下一踏,便是乾坤轉(zhuǎn)星陣,再一步,眼前之景便不再是茫茫一片。 長廊如橋,落花紛紛,微風吹過時,系起風鈴奏起悅耳之聲,回蕩不絕,婉轉(zhuǎn)凄美。 若碧定了定神,水袖一揚,大大方方行禮作揖,刻意放低姿態(tài)半跪在地,頭也只看向地上的落花。 “拜見師兄,我奉掌門之名前來,請求師兄下山一助,還望師兄出面一談?!?/br> 眼前落花紅得似血,在聽完此話之后便崩解成灰,隨即一陣腳步聲緩緩響起,步履沉穩(wěn),又輕如羽毛,聲響漸近,若碧知道她要找的人來了,更是低著頭示弱。 畢竟師父和掌門都說了,這位師兄不好相處,初見時態(tài)度越低越好,什么要求,都等下了山再提,倒是即使這位師兄不想應也沒法了。 先禮后兵,若碧謹記著這個道理,思索怎樣能忽悠這位師兄下山。 “起來?!钡途徖淠穆曇粼谒呿懫穑舯涛⑽Ⅻc頭,緩緩起身,因為之前內(nèi)傷未愈,此山寒冷非常,讓她動了不少靈力護身,現(xiàn)下不由身形一晃。 來人手掌一翻,龐然靈力環(huán)繞在她身周,隨后步履輕移,冰涼的手指扣上若碧手腕:“你傷勢不輕,怎么想不開了決定來我這送死?” 若碧默默抽回手,藍色長袖再一翻,半遮面輕笑道:“師兄說笑了。” “哦?”若碧不施粉黛也清麗非常,一雙鹿眼更是明媚動人,年齡輩分在清陽派中都是小的,一直以來各位師兄都十分寵愛她,但眼前之人除外。 “自我在此,每回來人不過都是找我一助,口中說的好聽,誠摯感人,實際上也是一口一個京落暉,你倒是有趣,還喚我一聲師兄。” “論情論理,師兄先入門派,又是掌門嫡傳,這一聲師兄自是當然,那些不懂事的門人,若碧就在此替他們向師兄賠罪了?!比舯虒⒄崎T令拿出,眼睛始終低著,恭恭敬敬地遞上掌門令。 掌門令通體青玉所制,以靈氣為注,加以掌門獨有心法,向來是掌門親自下達的最高指令。京落暉在此多年,也甚少見掌門直接遣人拿掌門令使喚他,這倒是讓他有些疑問了。 “你不用這般客氣,拿了掌門令過來,看來裴與衡是打定主意讓我?guī)兔α??!本┞鋾熜挠胁粷M,他不喜裴與衡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推的性子,但不管怎么說,能讓裴與衡出掌門令,無論什么事情,他也不會拒絕了。 裴與衡是清陽派掌門名諱,若碧聽聞他這般出言不諱也只能暗自忍下,心想著該什么時候讓這位沒大沒小的師兄知道,什么叫知禮懂理,掌門名諱不應當這般被人大剌剌地說出口。 京落暉長袖輕甩,四周景象再變,眼前便是一處點著檀香的內(nèi)室,香氣氛繞,案上卻擺著足足有半個茶案大小的琉璃水缸,里面水波搖曳,紅魚愜意暢游。 他步履輕移,一身青衣拂過琉璃水缸,轉(zhuǎn)身便坐在案前,不顧若碧驚愕的神情,泰然自若道:“坐吧,趁著還有一會兒時間,把事情向我說清楚。” “還有一會兒......?”若碧面上不顯,但早已是心急如焚,聞言也只能強行按下,水袖一翻,老老實實地在京落暉對面坐下,一雙美目愁思不減,看著紅魚發(fā)呆。 京落暉放松下來,抬手倒了杯茶,還有閑心遞給若碧一杯:“這茶葉取的是寒松新葉,后又以暖陽翻曬,再加以冷泉寒水烹煮,苦澀異常,但入喉便有回甘,向來是讓人回味無窮,你嘗嘗?” 若碧自然不會拒絕,仰首便是飲盡,苦澀之味在口腔瞬間爆開,舌尖至喉頭滿是苦味,甚至還隱隱沖上天靈,惹得人眼前一黑。 這是什么茶?! 若碧十分懷疑這是京落暉故意整她,但在他人之所,自然不可能質(zhì)問主人,只能忍了又忍,想等傳說中的回甘出現(xiàn),只可惜只是徒勞,那苦味讓她連話也說不了。 眼前少女美目一瞪,之前的小心恭敬全然消失,一道劍氣自她袖中發(fā)出,被撐著下顎慵懶逗魚的京落暉全然攔下。 “如何?這苦茶向來是我用來招待你們這些人的,苦味在三天之后便會消失,到時便能嘗到回甘了。”京落暉指尖輕點,碰了碰紅魚濕漉漉的魚鰭,“上當受騙的感覺不好受吧?巧了,每回你們來煩我,我就是這般,苦得難受啊!” 此人終于肯卸下他先前陰沉冷漠的模樣,眼前之人眼中不帶絲毫笑意,語氣卻嘲弄非常,一雙冷目鳳眼顯得他更是倨傲孤僻。 京落暉指尖輕叩,從案幾下拿出一把紅黑紙扇,身上青色絲綢也變?yōu)橐簧戆导t寬袖外衣,袖口以黑綢金絲滾邊,黑色內(nèi)襯,暗紅腰帶上別著一塊碧色玉佩,那是清陽派弟子令。 若碧此刻只想把那弟子令摘下來,無他,只因這一身濃重的黑紅之中,那一抹碧色實在是很礙眼。 黑冠紅玉,烏發(fā)輕揚,面前之人此刻才展現(xiàn)他真正的模樣,那股青衣謫仙的違和感果然沒有了,若碧反而松了口氣,這至少證明京落暉愿意出手,并且卸下偽裝。 她不是什么聰明的人,很不喜歡跟這樣藏頭藏尾心機深沉的人打交道,若不是為了正事......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跟這位掛名師兄打交道。 沒錯,雖然若碧口口聲聲喊京落暉為師兄,但若是真正計較起來,京落暉還真不是她師兄。京落暉少時便入雪山不出,年幼曾在掌門手下學武,也入過清知學苑學文,但他沒有一個準確的身份,掌門沒有收他為徒,也沒有在宗門名錄上寫下他的名字。 可以說,京落暉是清陽派里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一個沒有名分的弟子,一個孤僻遠居的修行者,無人知曉他身世來歷,更無人承認他是清陽派中的一員。 尷尬的身份,極端的性格,若碧被他沁涼的眸子一看,再多憤懣也漸漸消了。 “師兄若是不滿,直說便是,不然之后若碧也能給師兄補償。但現(xiàn)在若碧急需師兄相助,人命關(guān)天,刻不容緩,還請師兄隨我下山?!?/br> 若碧恢復冷靜,對京落暉這樣的刺激試探也不在意了,盡管師門中許多人不愿承認,但若碧還是堅信京落暉就是他們中的一份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清陽派與世無爭,說的好聽是遠離紛爭,實際上誰都知道,清陽派改換名號避世,實際上是因為實力大大不如從前,在中原武林之中也失了地位,這些年的三教和流更是直接將清陽派剔除在外,只邀請那些還活躍的大門派。 弟子出門歷練,也是處處受制,清陽武學早已不占優(yōu)勢,消極避世的態(tài)度也難以服眾,弟子在外常常需要與其他門派之人合作,排擠都是常事了。 但三教重建之后,善通符箓陣法之人卻是少之又少,能歸于自身門派之下的更是寥寥無幾,而京落暉,成名便是一手出神入化的八卦通靈陣,感天地靈氣,運四氣之化,納萬千玄流,形一運通天。 有這樣一位符靈師,清陽派這些年也賺了不少......不是,若碧心虛地看了京落暉一眼,是名聲大了不少. 京落暉哪知道在若碧眼里,他就跟行走的金人差不多,見若碧態(tài)度好,不被他的動作惹怒,便覺得沒了意思,悶聲道:“孤雪山大雪滿天,雖是有我陣法為助,但在風雪最大之時,也難以登上云梯離開。你來的巧,也不巧,再過半個時辰方能避開風暴,那時才能安穩(wěn)離開?!?/br> 憑京落暉的能為豈有時機之說?只是因為若碧現(xiàn)在傷重在身,劍意有缺,扛不住風雪罷了,若碧內(nèi)心清楚得很,對京落暉莫名有些改觀。 好像......倒也不是很壞。 然而京落暉只是懶得給若碧護身罷了,他修符箓靈陣,平日里看書看的多,習武方面自然落下了,離開陣法,他還真難護住若碧。 耗自己靈力來幫一個不認識的所謂師妹,京落暉可不是做這種虧本買賣的人,裴與衡把事情推給他這筆帳還沒算呢。 作為明明不愿與他過多接觸的掛名師尊,每每有事情又把他拉出來擋一擋,京落暉對此可是怨懟已久了。 ※※※※※※※※※※※※※※※※※※※※ 若碧:好像不是很壞誒 京落暉:脆皮不想扛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