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故知與奉先生1
“撲通——” 溫故知跳進水里。 這是他深陷入夢境,對這漂浮的狀態(tài)有意識的一幕。 他意識到自己在做夢,時間跳躍得很快,帶他回去某一天,然后又在十分順從地一小楨一小幀告訴他時間是走成了什么模樣,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影響,所以他才從城被帶到了首都。 溫故知抬頭望了一眼天,說馬上要秋天了。要給它過生日。 不過——給它過生日,無非就是吃。有的人會吃成個大胖子,然后放出話:“我要養(yǎng)足了膘,冬天冬眠?!?/br> 奉先生問真的會冬眠? 當(dāng)然啊。 溫故知靠著岸,他跳進了明月照我渠,瞇著眼靠在奉先生腳邊,問他:“萬物都是平等的,既然都是平等的,為什么要對人類會冬眠表示驚訝呢?” 奉先生挑眉:“我沒有見過冬眠的人。而且——”誰知道是不是溫故知故意拿話來騙他? 溫故知好像識破了他,輕輕誒了一聲,“竟然不信我……” 他笑著,伸手趁奉先生不注意,將人拽進了渠水中。 奉先生聽見溫故知不客氣地嘲笑,反應(yīng)過來后,在水里就拖著溫故知的腰,兩個人一塊在水里憋氣。 溫故知心想奉先生啊奉先生。 他要憋死了,在水里是失去了可供氧氣的機器,于是溫故知拼命貼上去,去搗亂奉先生,最后奉先生抱著他從水里冒出了頭。 保姆很快出來尋他們,說要吃晚飯了。她說好晚飯,滿城的燈開始亮了,一家一戶地開始點燈籠,一家子聚在屋檐底下,舉著竹竿將燈籠小心翼翼地接下來,由孩子燃了火,給燈芯點上,最后父母中的某一個人將燈籠掛了回去。 在城,沒有人反對孩童接觸火,他們認(rèn)為丁點的火苗,能夠保護、祝福這些容易夭折的孩子。 溫故知看了這戶人家一會,轉(zhuǎn)過頭來撞進奉先生懷里,說在這吃晚飯吧?在這吃唄? 他看著奉先生的眼睛,風(fēng)景在奉先生的眼眸里有速度、有規(guī)律地移動。 他們兩個在前往首都的車上。 奉先生是回首都,是回家,像奉先生這樣時刻篤定的人,從來不需要特意去找根在哪里,是不是被丟掉了。 但溫故知不是,因為溫爾新,他不得不挪動根,像是很艱難地從濕潤,充滿氧氣和營養(yǎng)的泥土中拔出雙腿,此時他只能依靠原本儲存的養(yǎng)分和踏實,每離開一段距離,腳下站著的土地和他的根同時失去了水分。 溫故知極度渴望水,他在后座移動腳,移動好幾個位置——找不到。 后來他咽了口口水,發(fā)現(xiàn)水在口中。 他的口癖在此時恰好地反應(yīng)發(fā)作,溫故知安安靜靜地縮在后座,接他們的秘書時不時打量幾眼。 溫故知磨著嘴唇,假裝和以往一樣——一個正常的溫故知,依舊不顧別人的目光,沒有任何準(zhǔn)備,就讓奉先生貢獻(xiàn)出雙膝,他厚臉皮地枕著膝蓋,還可能跟奉先生抱怨你的膝蓋為什么這么硬? 你該讓肌rou變軟一些,或者有自動感應(yīng),我枕著的時候,它該柔軟一點,等我不用了,就變成讓你可以炫耀的肌rou。 奉先生有趣地想他,這時奉先生覺得自己了解溫故知。 一個漂亮、合他的心意、有很自我的任性青年,某種程度上來說,對于奉先生這樣的人,倒有些命中注定一樣。 他撲上來說愛你。 始終愛你。 但又始終自由慣了,除了說愛你,好像什么都沒變。 這時仔細(xì)觀察的游戲就派上了用處。 溫故知咬著舌頭,磨掉了下嘴唇的皮,他知道誰也看不見,所以牙齒夾著食指指節(jié),如果他是個螃蟹,就會將這根手指夾斷,而口癖就是即便將這根手指夾斷也滿足不了的欲望。 就算是奉先生狎昵地揉著他的耳朵。 但溫故知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足夠他按耐下口癖下的不耐煩,像是一根藤,試探著去摸奉先生,用小指勾著奉先生的手指。 但他在耳旁摸索了一陣,可以觸到柔軟,卻觸不到一下屬于人類肌膚的溫暖,感動的觸感。 “奉先生?” 他仿佛是懸空,溫故知猛地意識過來,無論是奉先生,還是打量他的秘書都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叫了幾聲,沒有人應(yīng)答他,突然有鈴聲響起,溫故知發(fā)現(xiàn)是口袋里的手機響了,手機傳來溫爾新的聲音。 溫故知皺著眉質(zhì)問她,他現(xiàn)在很生溫爾新的氣,“你怎么在我的夢里。” “是嗎?”那頭的溫爾新很得意,“弟弟?!?/br> 溫爾新說:“你的奉先生在等著你嗎?” 那天,溫爾新在溫故知面前,采用的是陳述句:“你的奉先生在等你?!?/br> 疑問句精準(zhǔn)的槍法在溫故知心上開了個槍洞,奉先生在哪? 溫故知突然有一股強烈的恐慌,突然是讓他住在云端,沒有任何支撐云端的實物,自然也沒有任何支撐溫故知的實物。 他從夢中掙扎出來,醒過來,緊接著是一陣強烈的嘔吐和害怕。 他沖進衛(wèi)生間趴在馬桶上吐,他捂著腹部,感受那里擠壓蠕動,有極其明顯地凹陷下去。 溫故知想奉先生了。 他從劇場沖出去,發(fā)現(xiàn)奉先生已經(jīng)走了,他可以責(zé)備奉先生作為一名成熟的成年人,尤其是長輩,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小輩一個人。 但這個舉動都遭到了溫故知和奉先生的忽略。 溫故知有些不大熟練地瞪著首都虛假的霓虹,這些光是鋸子,鋸掉天然原始森林的罪魁禍?zhǔn)住?/br> 他勉強打了一輛車,在車上他磨著牙齒,磨破了嘴唇。好容易忍耐到了奉先生家,他丟下幾張紙幣——顧不上。溫故知跑上樓,拍著書房門。 奉先生說不見他。 應(yīng)該是這個老男人通過盡忠職守的管家傳話——“最近,先生比較忙,所以不能見您?!?/br> 這個老男人說瞎話的本事也很強。 但無論如何溫故知也見不到奉先生,他在客廳,他在走廊,又或者是花園,哪怕是有一次,終于見到了奉先生,他也像是看不見溫故知,眼一打,輕飄飄地就過去了。 是灰塵,像礙眼的蛛絲。 從這天起,溫故知就敏銳地覺察到,這個老男人要做什么。 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任何舉動,無論這個老男人出于什么目的,狡猾地做出一系列可惡的默不作聲——溫故知已然是需要漸漸消失的位置。 反正溫故知也是要消失的。 為了可笑的愿望。 奉先生最后望了一眼溫故知所在的房間位置。 在昨晚,溫故知突然闖進奉先生的書房,他用鋼絲撬開了書房,他有時膽子確實很大。 奉先生不得不在思考溫故知對于“得到”有什么考量。 他認(rèn)真、心細(xì)、膽子大,為了“得到”某樣?xùn)|西。 溫故知甚至感覺不到奉先生對自己的排斥,如果老男人企圖抹去溫故知在心里的位置,那么他就要搶一個在腿上的位置。 做什么呢? 奉先生盯著溫故知。 溫故知攬著老男人的脖子,幾乎用了全部的力氣,手指甲陷進奉先生后脖的肌膚內(nèi)。 奉先生抬手扶著溫故知的腰,貼著腰rou。 溫故知的眼睛亮了起來,舔著唇,給它增上水色。 但是奉先生的手下,他摸到的是無故細(xì)瘦的一把骨頭,為了什么?還能是為了什么? 因此奉先生心中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而溫故知在此時也變得不再是合心意,或者了解他,時機不好,運氣也不好。 奉先生抱起溫故知,在詫異的眼神中,將人扔到了門外。 老男人手一松,像殺人兇手,不夠溫柔,也不夠愛意,悶棍敲在了溫故知的頭上。 溫故知做了夢。 他又有兩天沒有見到奉先生。 聽說他出門去了,可能是去視察工作,因為他休養(yǎng)了這么久;也可能是去和朋友在一起,誰沒有朋友? 但更可能,是那個纏人討厭的溫心。是老鼠粘板。 只要想到無數(shù)可能性中有這種可能性,就可以令人急躁地開始啃咬手指,啃成成碎落的形狀,在給他留了早飯后,他又去冰箱里掏出了許多東西。 吃。有水果就吃水果,紅的、黃的、綠的;軟的、硬的、剝皮的。 還有渴。 他四處找水,有時是放在桌上還沒來得及清理的隔夜水,有時他將一小桶酸奶喝了。 奉先生家的阿姨都怕溫故知,怕他吃出什么毛病,看他又抱了一堆東西回了房間。 溫故知吃了吐,吐掉了又吃。 他摸著始終凹癟的腹部,只像個無法滿足的洞,他的嘴開始渴求別的東西,溫故知讓自己忍,忍夠了就行。 他仍然可以回到過去無人的地方。 既然老男人在用自己的方式擠掉他,那么他也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擠掉老男人。 可是不滿足的嘴,不斷在耳邊尖叫,它告訴溫故知,已一種尖利的嘲笑聲,給他聽奉先生回來的動靜。 先是車輪聲出現(xiàn)在院子里。 后來是小聲地說話,在門口徘徊了很久。 溫故知捂住嘴,察覺到這個男人上了樓,他立馬爬起來將門開了一條縫,強烈的饑餓導(dǎo)致溫故知除以一種混亂錯誤的幻覺,幻覺中他聞到來自溫家那個花園腐臭的花香。 那個老太婆喜歡擺出架子,喜歡裝點,尤其喜歡歌頌無故。 此時溫故知就有一萬重的不甘心。 要在里面挑選一種不甘心,壓倒性的是他從還在溫家的時候,他在二樓俯視這個老男人的時候。 老男人的聲音、樣貌、姿態(tài)進入到自己的眼睛里。 只要有任何可以拿來證明奉先生是自己的。 他又回到一開始的原點,無論一開始的目的是什么,有時候目的不重要,這里只需要明白——溫故知還是十分想念奉先生。 如果用行動無法打動他,那還有言語,如果無法使用言語,那就用更進攻模式的行動。 不僅僅只是霸占膝蓋,這還不足以打動像奉先生這樣容易冷漠、失去憐惜的男人。 什么都可以。 溫故知摸進奉先生房間,他只有一個目標(biāo),他爬到奉先生的身上,僅穿了一件單薄的汗衫,像柔弱的岸邊柳枝,攀附在溫故知身上,發(fā)揮不了多少作用。 奉先生受用嗎? 他抬手摸了摸溫故知腿,那里是冰冷的,用冷水沖洗過,浸透了初秋的小針般的冷。 溫故知濕著頭發(fā),冷水讓他足夠冷靜,他面無表情地叫了一聲奉先生,接著抓住奉先生的手指,沒有任何遲疑,只是很深地盯著奉先生。 (以下略,可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