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翻開日記的第一頁，她辨認(rèn)出溫mama的字跡，一點也不像溫mama這樣的女孩，倒像是個小子，溫mama認(rèn)認(rèn)真真干干凈凈在扉頁寫上自己的名字。

    她在第一則日記中這樣寫的：今天是我登臺唱歌的第一天。

    阿元看到這樣平淡的句子，就打開溫mama的資料，關(guān)于她的事，都是寥寥幾句，大多數(shù)都還記得，也都偶爾懷念一下幾位唱情歌的人中有她，溫mama像一朵很早的花，很安靜地躺在網(wǎng)絡(luò)中。

    前面的日記都是溫mama一些心里話，關(guān)于唱歌的，關(guān)于家鄉(xiāng)的，但大部分還是關(guān)于唱歌，有一段時間，溫mama不知道唱什么，她是靠民謠正式出道的，她又長得漂亮，唱得好，所以很快就火起來了。

    但是像她這樣，其實不應(yīng)該唱民謠。

    這句話也是溫mama的經(jīng)紀(jì)人說的，他說你不適合，你應(yīng)該唱別的，像你這樣的長相，應(yīng)該唱愛情，唱你得不到的東西，或者你失去的東西，要受到傷害，或者你再沉溺進(jìn)去，和你的臉一樣，你不唱這樣的內(nèi)容，就不是你了。

    溫mama困惑地記下這句話，那時候她才剛二十出頭，尚未談過戀愛。但很快，溫mama聽從了建議改唱情歌。

    她留著烏黑的卷發(fā)，唱得時候與其說沉溺，更像是害怕，微微蹙著眉，不知道該拿這怎么辦才好。

    阿元看了溫mama唱歌的視頻，盯了臉好一會，阿元覺得是這樣的，她聽著早期的歌，繼續(xù)看日記。

    溫mama紅了后，家家就都知道她了，她參加好多唱歌的節(jié)目，也有采訪的節(jié)目，主持人問她談戀愛了沒有，就像拉家常，不知道是故意問還是例行問。

    溫mama低下頭，頭發(fā)絲遮臉，一邊笑，一邊眼睛看向斜下方，她很認(rèn)真地想，然后說沒有，主持人還問如果你談戀愛了，你想找個什么樣的丈夫？生幾個孩子？

    阿元聽了，抬頭不滿地看著舊像素中的主持人，一個一直在笑的人，這樣的問題太過沒禮貌，更何況當(dāng)時溫mama是一名處于事業(yè)上升期的明星，在并不寬容的年代，是不能說有關(guān)自己的事。

    溫mama也在笑，眉也不皺，她挽著頭發(fā)，挽到耳后，說：“我還不知道喜歡的人是什么樣的。孩子的話，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歡。”

    一場訪談后，那年許多人都說溫mama是他們的夢中情人，都買她的歌回家聽，女孩也都想留溫mama的頭發(fā)，一頭烏亮的頭發(fā)。

    溫mama在日記里寫，想要一對兒女，她幾乎以嘆息的口氣寫下——如果某年某日我早些走了，他們也不至于孤孤單單的。

    阿元讀到這里，資料中的溫mama正是死于自殺，她沒有疾病，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然后某天就自殺了，她的女兒和兒子算起年紀(jì)來在當(dāng)時有12歲。

    算到這里，阿元想起溫爾新，溫爾新現(xiàn)在二十多了，二十多恰好能干許多事，但十二歲卻不能。這樣一想，又一對比，阿元不知怎么就看不下去這本最開心的日記。

    阿元合上日記本，說等等吧，她合上眼，躺在床上，耳機(jī)里放著溫mama輕啞的歌聲，歌聲像帶著人往天上飛，像飄帶往上往遠(yuǎn)方，帶著阿元往昏霧的酒吧，看那里有對男女在跳舞。

    阿元沉溺在歌聲里，做了一個美夢。

    溫爾新在看客廳掛著的結(jié)婚照。溫家保姆就站在她身后，捏著抹布，站那也不走，她怕溫爾新將結(jié)婚照砸了或者撕了。以前溫故知干過，最后發(fā)現(xiàn)照片已經(jīng)泡在水里壞了。

    但最后誰也沒責(zé)罰溫故知，溫勇不愿意溫奶奶責(zé)打他的兒子，就說一張照片而已。溫故知并不領(lǐng)情，溫家保姆還知道，溫故知本來打算把照片燒了的，可溫爾新卻說扔在水里，不要燒，她說燒了沒意思，還會弄傷自己。

    后來問，溫故知就說是自己，這件事也就沒人知道有溫爾新的一份。

    溫家保姆覺得雖然溫爾新年輕，但就是很可怕。她一點也不在意溫家的人，甚至連溫奶奶一貫的冷嘲熱諷和偏心，也撼動不了溫爾新，她該來就來，溫勇很疼愛這個女兒，比疼愛溫心還要多一點。

    溫家保姆打個寒顫，但她盡忠職守，不能讓翻新好的婚紗照再壞了。

    “好看吧？”溫心得意洋洋地從樓下下來，那是他mama和爸爸的婚紗照，他鬧著要洗出來，然后給掛了客廳最顯眼的位置，誰來都會說一句恩愛。

    溫勇本來不愿意掛的，溫心求了半日，不開心了，就去告訴溫奶奶，溫奶奶說一個婚紗照，你愿意掛哪就掛哪，后來溫勇就不說話了。

    溫爾新沒睬溫心，她從小到大沒怎么跟溫心交流過，但她彎起嘴角笑了笑，溫故知不在，她在，溫心朝后兩步，對溫爾新很戒備。

    和溫勇鬧了別扭的溫心，和一個不管何時都能進(jìn)溫勇書房談心的女兒，搶爸爸的失敗會讓溫心難以忍受，實際上，這樣的失衡很早就有了，溫故知離開這了后，他發(fā)現(xiàn)還有溫爾新，他們姐弟兩個總有一個會在這，吸引爸爸的注意力。

    溫心上前攔住上樓的溫爾新：“爸他不在，你要不要臉，別老是過來打擾我們！”

    溫爾新抬手，樓下的溫家保姆抬腳踩在樓梯階上，她心都提起來了，生怕溫爾新動粗，但出乎意料的是，保姆沒等到動粗，溫爾新只是拎開溫心的手臂，她上到二樓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保姆。

    溫心瞪著溫爾新的背影，又瞪了一眼保姆，問你怎么不攔著她！保姆吱吱嗚嗚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溫心說你笨死了！

    他咚咚地上樓，很響地甩上門，是要告訴家里人他不開心了，尤其是溫勇。

    溫爾新在書房里，聽到溫心的動靜，她提出給書房陽臺的花澆水，她一邊澆水一邊說：“爸，我看到樓下的婚紗照了。”

    在聽?wèi)虻臏赜骂D了一下，“啊……那個啊，心心想要掛，我說過他了，但心心還是要掛，你……你別在意?！?/br>
    溫爾新說：“我知道，溫女士的話不能不聽。而且，我不覺得一張婚紗照有什么，畢竟阿姨沒有mama漂亮不是嗎？”

    她這樣說，溫勇面上卻有些掛不住了，一時也不說話，又有點拿她沒辦法，“你跟我說沒關(guān)系，心心聽到了又要吵了。他是很維護(hù)他mama的?！?/br>
    “您跟阿姨結(jié)婚多久了？”

    溫勇說：“你問這個有什么意思……”

    兩段婚姻，一段夭折失敗，一段渾渾噩噩。

    “就問問，前幾天看mama的日記，突然就想起來了，外面總在猜mama為什么去世，說是因為婚姻失敗，不過我覺得不是，畢竟mama去世的時候已經(jīng)和您離婚好久了。”

    “誰和你說的？你mama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絕對不會因為我……”溫勇聲音虛弱下去，溫爾新澆完花，來給溫勇捏背，她笑著說：“很久以前就有人跟我和弟弟說了?！?/br>
    “你們那么小，為什么要和你們說這樣的話？”

    “不知道。我們剛來，知道什么呢？”

    他們兩個什么都不知道，溫mama去世了，然后過了幾年，溫勇來接他們，他們哪里會知道要去的家里面有了另一個女主人，另一個孩子。

    “我乘上火車，在我的身邊是弟弟溫故知，我們十四歲，懷里揣了東西，我們一路都很興奮，因為火車的盡頭我們會找到很久沒回來的爸爸。弟弟靠著我，說很想爸爸了，我說我也是。睡不著。還是睡不著，我們許久未見的爸爸，不知道見到我們會不會很驚訝，會不會像小時候那樣，一個臂膀就能抱起我們一個？”

    “火車到站了，弟弟千萬地囑咐我，不要把爸爸臨走前留下的地址丟了，我說知道了，我寫了好幾張，放在口袋，褲袋，書包里，我說絕對不會沒了的?！?/br>
    “……”

    “回去了，我對溫故知說，你要記著，從此以后我們沒爸爸了?！?/br>
    他們什么都知道。

    溫爾新睜著眼說瞎話，溫勇不知道他們14歲來過。

    溫爾新17歲說，我們就當(dāng)什么也不知道，第一次來。

    因為來不來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

    溫勇沉默良久，他說對不起你們姐弟兩個。他花了太長的時間，才能接回一雙兒女，可時間又不久，先是溫故知高中畢業(yè)后就回去了，再是溫爾新，總是滿世界地走，很少來。

    “你多來一會，我就開心了?！?/br>
    “有人會不開心的。”

    溫勇嘆口氣：“心心脾氣不好，但不是壞心眼，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就是為了爸爸，也不要爭執(zhí)起來?！?/br>
    溫爾新說我們都大了，吵什么呢？更何況他都結(jié)婚了，比我們還快。只是有別的人不開心我來。

    “我知道了，我會說說她的。”

    “我來的時候把她支出去吧?！睖貭栃绿嶙h，她說自己見了這保姆煩。

    溫勇原是不知道的，他常年到頭都在書房，自然看不見，聽不見，保姆是有點錯，但沒什么大錯，溫爾新說話留一半，卻像保姆目中無人，溫勇說你來的話，我會讓她去花園除草去，不讓她在你眼前晃。

    “她是你奶奶那時候的人，不能太過了?！?/br>
    溫爾新說好。

    他們還談了一些別的話，不過總會說起溫mama來，在書房里，沒有別的人在的時候，溫勇就而特別愿意和溫爾新分享以前的事。

    因此溫爾新就順?biāo)浦郏f想更知道些mama的事，于是溫爾新在這個家出現(xiàn)的機(jī)會就更多了。

    談完后溫爾新下樓，遇到溫心的妻子，是個年輕的小姑娘，據(jù)說是大學(xué)同學(xué)，也很門當(dāng)戶對，家里也做生意，溫奶奶因為知道這些才同意的。

    小姑娘不清楚溫家的一些事，但知道溫爾新是jiejie，雖然不是一個mama生的。

    她看見溫爾新下來，就想人說說話，“jiejie好。您要回家去了嗎？”

    溫爾新看到她，說：“我陪你坐坐。”

    小姑娘眼睛都亮了，往旁挪了挪，讓她坐。

    “怎么一個人在客廳坐？”

    “房間里悶得慌。”她給溫爾新倒茶，溫爾新?lián)踝×?，說不喝。

    “他下次關(guān)門大聲，你要說他。”

    溫爾新想起她是個孕婦，好心說了一句，小姑娘聽到這么提醒，就覺得溫爾新是能依賴的。

    她很苦惱，方才還沒有顯出來，可能是覺得溫爾新溫和，放松下來。

    溫爾新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坐在這跟她談?wù)撍恼煞?，兩個人都沒說話。

    “我覺得jiejie是個很瀟灑的人?！毙」媚锵仁竞?，她說她看見jiejie婚禮的時候來了，雖然是一個人，但jiejie站得筆筆直，一眼就瞧得上來，您的裙子也很漂亮，婚禮有很多漂亮的裙子，不過都沒jiejie的漂亮。

    溫爾新很想咬根煙，或是一杯酒，她那天只不過穿了一件最普通的綢裙。

    但是誰聽見好話不會開心呢？溫爾新喜歡聽一些好話，尤其是好看的人的。

    她主動拋出橄欖枝，問：“你想和我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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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還記得奉先生的全名嗎？另外jiejie總有一種片葉不沾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