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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兒,不就幾間房嗎?”陸志飛說:“萬一震沒了,咱們再建!現(xiàn)成的磚頭瓦片,現(xiàn)成的木材,幾個月就蓋好了,只要人沒事,怕個屁!” “是啊,”吳大齊也說:“而且我還就不信了,老天爺能真把咱們家蓋的新房震倒嘍,那可是咱們小江兒設(shè)計的!” 江銘對自己都沒那么大信心,聞言有點忐忑,正要說話,就見旁邊的朱云突然坐了起來,說:“明天一早就割麥子!” 大伙兒都望向她,朱云又說:“我記得前幾年,每次地震過后都要下雨。一下就是好幾天,搞不好這一回也要變天……”說著她突然舉起胳膊,感受著空氣中的動靜,問:“是不是起風(fēng)了?是不是?” 好幾個人同時舉起了胳膊,盧九月遲疑著說:“好像是。” 朱云一骨碌從被褥上爬起來,說:“不行!今晚就割麥子!咱家地里的麥子都熟到這份上了,可經(jīng)不起雨淋!” 麥子是未來一年的重要口糧,可開不起玩笑,幾個人忙都跟著她坐了起來。吳大齊有點為難地說:“天這么黑,也看不見啊,怎么割麥子?” “咱不是有電嗎?”陸志飛忙忙地夾著被套往屋里走,說:“我這就去拿燈!” 大伙兒也顧不上什么地震不地震了,都抱著被窩卷往屋里走。畢竟即使還有地震,房子塌了也能再修,但這幾塊地的麥子若是被雨淋了,可來不及再種,他們冬天的吃飯問題就會大大地打個折扣。 沒一會兒,陸志飛就提著蓄電池,一手挽著電線到了田邊。吳昆在田埂上支了個竹竿,兩人把那盞一百瓦的燈泡掛在竹竿頂端,然后扭亮了開關(guān)。雪亮的燈光照亮了麥田。四周的蚊蚋都朝燈下聚攏了來。 風(fēng)漸漸大了,沒有星光,燈泡在竹竿頂上輕輕搖晃。幾個人拿著鐮刀下了地,像割油菜時一樣,肩并肩站成一排,開始割麥子。鐮刀鋒利的刃口劃過已經(jīng)半干的麥莖底端,發(fā)出刷刷的聲響,不一會兒,每個人身后就鋪了一長條割倒的小麥。 等一趟割完,開始割第二趟時,朱云直起腰,看了看越發(fā)黑沉的天空說:“大齊,你跟二飛和昆兒把割好的麥子往屋里搬!能搬多少是多少!” 吳大齊應(yīng)了聲好,把鐮刀收了,和陸志飛、吳昆一起,三個人把割好的麥子捆成捆,放到獨輪車上往屋里運。新蓋好的兩間廂房空空蕩蕩,還沒來得及堆雜物,正好放麥捆。幾個人便分工合作,一撥人割麥子,另一撥人源源不斷地把割好的小麥往廂房里搬。 風(fēng)越來越大了,麥穗被風(fēng)吹得起伏不定,竹竿上的燈泡蕩來蕩去。好容易割完一塊田,幾個人氣兒都沒歇一口,就又下了另一塊地。誰也沒心思說話,只顧埋頭干活兒。田野里靜悄悄的,只有一陣一陣的風(fēng)聲掠過,帶走了暑熱,卻讓忙碌的人們心里更加焦慮。 “呀……”這時,在前面埋頭割小麥的朱云忽然輕輕叫了一聲。 她后面的盧九月聽到了,立刻直起腰來問:“怎么了云姐?” “沒事兒,”朱云說,同時暗暗地看了看自己腿上的那個刀口,咬著牙繼續(xù)朝前割。 血從她腿上流下來,浸濕了褲腿,滴落在殘留的麥莖上。不過天太暗,大伙兒都忙著手頭的事,誰也沒發(fā)現(xiàn)那些深色的血跡。 朱云又割了一趟麥,見腿上的血還沒有止住,便站起身說:“我去喝點水。要給你們帶水來嗎?” 田里的幾個人都埋頭說不用,朱云便小跑著朝屋里去了。她進(jìn)屋點了燈,卷起長褲,就見靠近腳脖子的地方豁開了一指長的一道口子,正在朝外漫血,朱云忍不住罵了一聲,撕了根布條,緊緊纏住了傷口。 血很快把薄薄的布條浸透了,朱云又咬牙多纏了幾圈。坐了一會兒,她覺得血似乎是止住了,便吹了燈,起身朝外走,割傷的腿不敢使力,怕讓傷口又繃了,走起路上就一跛一跛的。正好碰到陸志飛推車進(jìn)來,看見了忙問:“云姐,你腿怎么了?” “沒事兒,”朱云朝他擺擺手,說:“剛下臺階時不小心崴了一下,不要緊,走兩步就好了?!?/br> 陸志飛忙說:“你在家歇會兒再去!” “不成!”朱云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色,心里越發(fā)急煎煎的,說:“這可不敢歇。等割完麥子,要多少歇的工夫沒有?” 快到麥田邊時,她便不敢再跛著走了,怕被人看見,一群人大驚小怪起來,反誤了農(nóng)活兒。這時幾個人已經(jīng)割到了她前面,她便悄悄走到自己的那廂麥地前,埋頭彎腰繼續(xù)朝前割麥子。 就著燈泡明滅的光線,每個人都忙得汗流浹背。眼看著田里的麥子越來越少,堆進(jìn)房里的麥垛越來越高,幾個人這才沒那么心焦了。不知不覺忙了一夜,到天快亮?xí)r,他們已經(jīng)把最后一塊田的麥子割完一半,這時,天上忽然打起了雷。 轟隆隆的雷聲從山這邊滾到山那邊,霹靂聲在頭頂上炸開,把盧九月嚇得一哆嗦。雪亮的光剎那間照亮了整個坪子。誰都舍不得進(jìn)屋避雷避雨,在黎明前的這片黑暗里,他們?nèi)缤瑧?zhàn)場上沖鋒的戰(zhàn)士。割麥子的人加緊了手里的動作,推車的人跑得快要飛起來了。 忙了一夜,沒一個人覺得累,也來不及覺得累。當(dāng)?shù)谝坏斡陱目罩袎嬄鋾r,地里的小麥終于只剩下最后一廂,被幾個人圍過去,蠶食般迅速放倒了,吳大齊把麥子結(jié)成小捆,每個人背一捆,拿著鐮刀飛快往家里跑。從麥田到家里的這段路很短,但等他們跑到家時,還是被雨水淋得透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