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政用門牙咬了咬舌尖，細(xì)微的疼痛阻止了他想玩壞人的沖動。

    “算了吧，小周會難過的?！?/br>
    “可他早晚都會難過的?！彼_拉絲毫不留情面地說。

    “我又不想讓他難過一輩子?！?/br>
    “您可真是仁慈。”

    陸政回以假笑，他想了想，說：“幫我備車。”

    “韋澤先生和他的家人正在樓下等您?！?/br>
    “找個人直接把他們帶去研究所?！?/br>
    “您把周先生的戀人送走，再過去安慰難過的周先生，您可真是機(jī)智?！?/br>
    “薩拉——”

    “在的，先生。”

    陸政抬起手，不輕不重地砸了下手環(huán)，重復(fù)說：“備車?！?/br>
    “好的，先生?！?/br>
    周行沒有達(dá)到出租車，他小跑著去了巴士站，將將地趕上了最后一班巴士，售票的jiejie問他目的地，得到回答后又皺著眉頭提醒他，換乘的那班車今晚已經(jīng)停運(yùn)了。

    “沒關(guān)系，”周行喘著氣，眼里帶著一股執(zhí)拗的勁兒，“我到換乘站下車，再想辦法?！?/br>
    “成吧?！笔燮眴T嘆了口氣，不再多勸。

    周行坐在位置上，不停地?fù)艽蝽f澤的電話，但他收獲的，只有冰冷的關(guān)機(jī)提醒。

    “先生，周先生的換乘車輛今晚已經(jīng)停運(yùn)了，換乘站附近十公里內(nèi)，也沒有夜行的出租車，要不要派輛車過去？”薩拉盡職盡責(zé)地提醒。

    “不用，”陸政拿起了保溫杯，開了蓋，面不改色地將里面黑乎乎的液體灌了一大半，“開我們的車過去?！?/br>
    “您要去親自送他么？”

    “不，先別讓他發(fā)現(xiàn)?！?/br>
    陸政乘坐的這輛車是自動駕駛的，他喝過了藥，又墊了點(diǎn)零食沖做夜宵，車燈很暗，幾近完美地融入到了夜色中。

    車輛停在了換乘站后的視覺死角，陸政等了一會兒，巴士車也到了。他透過窗戶，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周行下了車，沒有絲毫猶豫，向一個方向全力奔跑。

    “跟著他，別讓他發(fā)現(xiàn)了。”陸政望著那個背影，下了命令。

    “是?！?/br>
    周行在路上已經(jīng)確認(rèn)好了路線，下了巴士車，順著旁邊主路一直走，只要二十公里就能走到韋澤的家中。

    他并不打算慢慢走，他想快一點(diǎn)，趕去見他的愛人。

    早春的晚風(fēng)并不溫暖，吹得他臉頰冰涼、手指發(fā)抖。他孤獨(dú)地向前跑，只有夜燈與他作伴，這段路過于漫長，最讓人難過的，是周行清醒地知曉，韋澤可能并不會期待他的到來。

    ——是不是太沖動了？或許韋澤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或許一切都是誤會，只要等一個月后，一切都會真相大白、恢復(fù)如初。

    周行的嘴里嘗到了鐵銹的味道，他機(jī)械地移動著腳步，卻沒有絲毫放緩的意愿——他擔(dān)憂著他的愛人，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他正在失去他，除了立刻去見他，他無計(jì)可施。

    “先生，周先生的心率已經(jīng)到了危險(xiǎn)區(qū)間，要不要安排出租車輛?！?/br>
    “不用，他心里有數(shù)。”

    陸政近乎貪婪地盯著周行，他看著他從快跑緩緩地變成了慢跑，然后掙扎著一步步向前走。他看著他抬高衣袖，擦了擦眼睛與臉頰。

    他想起十多年前，他從研究所里拿到了機(jī)密的成果，他說服首席的科學(xué)家去將結(jié)果公之于眾。

    所有的市內(nèi)公共交通全部停擺，聯(lián)盟的高層正在討論為了人類的繁衍，去將女人們?nèi)︷B(yǎng)起來。

    他的車在半路被系統(tǒng)強(qiáng)制掛停，距離目的地，還有三十公里。

    他不知道投票是否已經(jīng)開始，他不知道協(xié)議是否已經(jīng)確定，他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得及。

    但他知道，他想去救他的jiejie，想去救和他的jiejie一樣的女人們——如果注定選擇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他希望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共同為人類的繁衍付出代價(jià)。

    這是十八歲的他，天真而爛漫的想法。

    他在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狂奔，冷風(fēng)吹落了他臉頰上滾下的汗珠，他的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鐵銹的味道充斥著他的喉嚨與鼻孔，他以為自己會倒下，但他沒有。

    跑到最后的時候，他幾乎失去了身體的感知能力。而當(dāng)他終于闖到了會議室的門前，他透過門板，聽到里面的辯論，他終于可以放任自己的淚水流淌一會兒，放任自己擦一擦臉上的水。

    他整理儀表，在最恰當(dāng)?shù)臅r候推門而入，將沾滿汗水的軍帽放在jiejie的面前。

    戰(zhàn)爭尚未打響，但他確信，他會贏。

    “他輸了?！?/br>
    周行站在漆黑的院落外，一遍遍地喊著韋澤的名字。

    陸政按下了車窗的下滑鍵，冷風(fēng)卷起了他額前的碎發(fā)，他冷漠而憐憫地看著他的小周先生，過了許久，他說：“走吧。”

    “這是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jī)?！?/br>
    “沒必要，”陸政咳嗽了幾聲，用軟毛巾擦了擦嘴角，“他也該長大了?！?/br>
    “韋澤已經(jīng)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

    “把剩下一半的錢，打給他的父母?！?/br>
    “好的?！?/br>
    “安排幾輛出租車，如果周行想回家的話，把他送回家。”

    “好的。”

    “他應(yīng)該不會回去的?！标懻鹗?，遮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他會一直守在門口，直到天亮?！?/br>
    “我了解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