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先生屠狗輩_分節(jié)閱讀_39
白落梅不看他,聲音比這落在人身上的日光還要涼:“沈定安,我們蹣跚學(xué)步,尚走不穩(wěn)當(dāng)時便玩在一塊兒,后來我爹娘去了,是你拉上我,逼著我整日成日地讀書,說沒什么難處是讀書解決不了的。如今呢?如今竟是你說不科考便不科考了。那當(dāng)年那些書讀了又有何用!沈定安,你可為我解惑?” 沈肅舔了舔唇,斟酌著說:“黑豆腐,人一生,少時讀書重要,因著要明禮,辨是非,知曉處世之道。等大了些,不是……不是只讀書一條路子,時常會遇著比讀書更重要的東西……” “那更重要的東西礙著你讀書了么?”白落梅問他,沈肅默聲不語,于是他說,“那東西是什么?為何讀書就不是最重要的了呢?總有為何的吧。我以前跟著你讀書,后來發(fā)現(xiàn)我更樂意從商,所以不讀書了,定安,你呢?為何不是了呢?沈老一直要你讀書,你也一直要讀書,如何忽然就不是了呢?” 沈肅說不出來。 白落梅看沈肅忽然這個樣子,驟然戾氣橫生,嗤笑著,吊兒郎當(dāng)?shù)模骸拔抑溃x書于你還是最重要的,只是你娘李春花拖累了你,也是白村拖累了你。他們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讓你即便考中了,名聲上也不好聽。而且你娘李春花和白村的人都是,他們太貪婪了,等你做了大官,他們怎么能忍住不問你要東西,占你便宜?你如今不過區(qū)區(qū)一個先生,他們就在束脩上占你便宜,你娘與你一道過日子,也要獅子大開口問你要每月二兩銀子……你怕了,你如何不怕呢,他們沒給你半點好處,卻要從你身上吃rou喝血,你做個先生還好,等成了大官,鬧起來,那都是掉腦袋的……” 沈肅還是不置一詞。 院子外李春花聽著白落梅的話,起初也覺得自己是不是連累沈肅了。她在山上隨意挖了點野菜,就歇著了,眼見著日頭斜了,覺得劉虎大該回了,就匆匆下山,路過白落梅這兒正聽見白落梅說她,于是就那么站著拐角處聽了。 聽到說她李春花連累沈肅,她有那么點難受,她覺著自己是好心辦壞事,連白大力那事,她也是一心為家里尋個能種地的,賺銀錢的不是么。畢竟沈肅要讀也太貴了,還要科考,都費錢著呢。誰知道,白大力是個沒福的,受不得沈家福氣,一進門就早早去了。再往后頭聽,簡直說得越來越不像話,干脆豎起耳朵聽沈肅怎么說,孰知,他竟然不反駁! 不能忍,李春花丟下籃子,擼了袖子就沖進來要打白落梅:“你個破落玩意兒,我沈家的事輪到你指摘了?。∧愫么蟮哪樒?!你個糟心玩意兒,還敢來挑撥我們娘倆的關(guān)系,你對得起我們沈家嗎,啊……虧得我們沈家對你那么好。” 白落梅斜睨著沈肅,不閃不避,叫李春花一爪子撓在了脖子上,長長幾道紅痕。 “娘?!鄙蛎C趕緊上去拉住李春花,別看李春花長得小小個,那力氣可大著呢,蹦著起來要踹白落梅,差點帶累沈肅摔個好歹。沈肅爬起來,一把拉過李春花,對白落梅說,“抱歉,我先帶我娘回去。你……” 白落梅偏過頭去:“你管好你家的事,我管我自家的事,各不相干?!?/br> 沈肅拉著李春花還是勸道:“黑豆腐,我只一事求你,活著吧,好生生的活著,賺不少銀錢也好,沒賺著也好,總之好好活著?!?/br> 說完狠了心拉著李春花往自家走,也不管路上被村里人瞧見如何,那些個打聽的,沈肅一概置之不理,只李春花一路罵罵咧咧,叫村里人都知道白落梅與沈肅鬧崩了,一時打聽的人更多了。 等見不著沈肅身影了,白落梅踉蹌一下,跌坐在地,沒好的腿如螞蟻啃咬般一點一點疼著,不至于忍不得,只太抓心了。 沈肅回到家,把院門一關(guān),進了屋,放開李春花,頭疼道:“娘,黑豆腐胡亂說的,我也沒那個意思,你何必抓著不放,叫旁人聽了笑話。” 李春花跳腳:“好啊,白落梅這般說為娘,你不幫著娘就算了,還幫著白落梅,你說,你是不是這般想的,你就是覺得是娘拖累了你。你沈肅是要做大官的,你沈家門楣高是不是,瞧不起我李春花,是不是!你別忘了,怎么樣你沈肅都是從我李春花肚子里爬出來的,你就是成龍成豬,成雞成狗,我都是你娘?!?/br> 沈肅道:“娘,我沒覺得……” “沒覺得?白落梅這般數(shù)落娘,你一個屁都不放,還說沒這么覺得?!崩畲夯ㄅR,“你以為娘是傻的是不是。你說啊,你是不是覺得我連累你,連累你沈肅飛黃騰達(dá)了……” 沈肅頭疼得厲害,不停揉著腦袋。 看在李春花眼里,那可是引了火了,明顯是沈肅覺得自己這個娘拖累人還不算,還鬧騰,都不愿意搭理自己了,火氣蹭蹭的,但想了想沈肅手里還有逼自己當(dāng)初寫的字據(jù),要是再鬧起來,總歸不好看,不吃硬的…… 李春花說風(fēng)就是雨地哭開了,跑出去搬了凳子,找了麻繩,跑到沈肅面前,也不管橫梁夠不夠得著,一邊甩麻繩一邊哭:“我兒幫著外人嫌棄我這個當(dāng)娘的,我不如死了算了,到了下面,我要問問沈家列祖列宗,你們沈家就是這么埋汰人的……” 沈肅看著李春花鬧,面無表情,巋然不動。 李春花哭了半天,麻繩也沒夠著橫梁,沈肅也沒反應(yīng),這就尷尬了,李春花一時噤了聲,隨即氣哄哄地下了凳子,就要撞墻:“我……我撞死算了。” 沈肅只覺疲憊,開口道:“行,娘你撞吧,等你去了,我?guī)湍戕k好后事,再跟著去。正好我們一家在地下團聚,對了,還有大力叔,想必地下也熱鬧。” 李春花被生生噎住了,瞪著眼,哼哧哼哧地看著沈肅,這兒子真是自己生的,怎么這般沒心肝呢? 這會兒還沒入夜,鄰里鄰居的都出來看著沈家這邊,院外站了不少人,把來辭行的方回和白落梅都擋在了外頭。 隔壁張嬸見了白落梅,忙拉過他,好心說:“落梅啊,你別去了,李春花跟小肅鬧呢,聽著意思,是因著你,你過去,叫小肅為難。這一天天的,小肅也習(xí)慣了,過會兒就消停了,等消停了,你再來。” 方回瞪了白落梅一眼,白落梅偏過頭去沒說話。方回自顧自上前,敲了院門示意,沈肅丟下李春花,在李春花你敢走的怒喝中出去,一眼就在人堆里見著被張嬸拉著說話的白落梅,心里難受。 方回回頭看了眼,然后對沈肅說:“先生,事有緊急,我來向先生辭行?!?/br> 沈肅點頭:“一路順風(fēng)?!?/br> 方回嗯了一聲,又看了眼不過來的白落梅道:“先生放心,我會看著他,一定不讓他出事?!?/br> 沈肅說好。 然后也沒什么好交代的,屋里李春花還鬧著。方回頷首致意,出了院子,白落梅跟在他后頭,單腳蹦著,蹦著,慢慢地就看不見了。 第40章 方回和白落梅一走就是好幾日也沒個消息傳回來。沈肅這般想著,不由自嘲,此去群南不說事多,白落梅還鬧著脾氣,不論是方回還是白落梅,誰也沒那個心思顧慮下他這個年歲不小的沈先生。倒不如寬了心,好生籌謀自己日子。 那日李春花鬧了一通,沈肅隨塔去,也不勸,最后還是隔壁張嬸和幾個鄰里一道過來勸李春花,左右兩人都身心俱疲,李春花也便順勢草草收場,散了戲。 沈肅圖清凈,回了青石鎮(zhèn)上。把手上沒抄完的書接著抄,順道規(guī)劃下繼續(xù)收學(xué)生做先生之事,少不得要打著方回的旗號了。沈肅想著,搖了搖頭,頗為悵然,先生仗著學(xué)生名頭威風(fēng),也不知是喜還是可笑。 不過腦子,手上筆只管動,愣是抄了大半本書,若不是被院門撞墻的動靜驚著,沈肅覺得,今日定能將這整本書都抄完的。 沈肅抬眼,平靜無波。 闖進來的是江若雪,臉上帶傷,身上穿著粗布制成的衣裳,連李春花端架子穿的衣裳都不如,腦袋上的頭發(fā)亂得自由。她看著沈肅,有些局促地用手背擦了擦臉,在臉上又落下一道黑痕,沈肅這才瞧見她的手很臟,上頭傷口也不少,紅紅腫腫的口子一道道落在手上。 沈肅看了看院門,覺得大概他該換個住處了,這院子真是誰都能闖進來。 江若雪見沈肅心不在焉,頓時生了氣,不過這會兒她有求于人,脾氣占不著便宜,這些日子,在陳家,她吃夠了教訓(xùn),于是壓下火氣,軟聲道:“沈先生……” 沈肅終于心神都落在她身上:“江姑娘?!?/br> 江若雪一見沈肅態(tài)度軟和了,頓時悲從中來,未語淚先落了一地:“沈先生,求先生救命,先生救我,大恩大德我來世做牛做馬一定……” 沈肅擱下了筆,做牛做馬什么的,他是半個字都不信的,一看江若雪,他就知是她在陳家吃了苦頭逃出來的,既然這世吃不了苦,來世又談什么做牛做馬,不過是一句空話。幸而,沈肅也不需要她做牛做馬。 “江姑娘有難,大可回江家。你當(dāng)知道,江老爺趕你走說的也是氣話,只叫你自己出去看清楚,誰是坑害的歹人。你真心悔悟,江老爺定十分歡喜?!?/br> “沈先生,我知錯了?!?/br> 江若雪直接跪了下去,長伏在地,泣不成聲。 沈肅看了看大敞的院門,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心下嘆息,一個姑娘這般狼狽,跪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過往行人見了,這青石鎮(zhèn)上恐怕又要出一折子話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