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糖_分節(jié)閱讀_44
開心到落淚,淚里是苦澀的味道。 他那么矛盾,想放下一切撲進(jìn)葉朝懷里,但理智就像最后一副枷鎖,禁錮著他,叫他出了不聲。 但眼淚已是無聲的坦白。 孩子們喜鬧不喜靜,好奇地左看右看,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赐蝗徊徽f話。有人高呼一聲,帶頭跑走,其余小孩跟隨離開,最后只剩下一個腿腳受傷的小女孩。 她不能跑,只能一瘸一拐地挪步,凌宴心疼她,平時(shí)對他最好,好幾次偷偷將從國內(nèi)帶來的糖塞給她。 她抬頭看著凌宴,看不懂凌宴的表情,卻能感受到凌宴在害怕。 離開之前,她從包里拿出前幾天凌宴給的糖,輕輕放回凌宴手上,認(rèn)真地用陀曼卡土話說:“哥哥,別害怕,給你糖?!?/br> 凌宴手指輕輕一動,手中的竟然是一塊牛皮糖。 葉朝目光落在他手上,片刻后再次看向他的眼睛,朝他伸出手,慢慢揩掉他臉上的淚,啞聲喚道:“糖糖?!?/br> 世界轟然巨響,努力構(gòu)筑的心理防線土崩瓦解。 凌宴定定地看著葉朝,久違的稱呼呼之欲出,話到嘴邊,卻仍是被理智生生壓了下去。 如果承認(rèn)了,再次消失該怎么辦呢? 葉朝剩下的人生,該怎么辦呢? 他抹掉眼淚,艱難地后退一步,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我……” 我不是。 承認(rèn)艱難,否認(rèn)亦難。凌宴握著拳頭,心亂如麻,深呼吸幾口也說不出一句“我不是”。 可是葉朝一直看著他,那深厚的眸光幾乎將他淹沒。 心口陣陣發(fā)痛,腦子里一個聲音竭斯底里地喊著:我們能一直在一起嗎?能不能給我個答復(fù)?我還會消失嗎?我還會丟下葉朝一人嗎?回答我啊! 胸口劇烈起伏,噬心的痛楚幾乎要從血rou中噴涌而出。凌宴淚眼模糊,不住發(fā)抖。 顫抖的身子忽然被擁入熟悉而久違的懷抱,胸腔抵著胸腔,兩顆心臟在距離彼此最近的地方跳動。 葉朝緊緊摟著他,力氣之大,竟讓他根本沒有掙脫的余地。 葉朝說:“你回來了,是不是?” 凌宴緊閉著眼,任由眼淚浸入葉朝的迷彩。 葉朝聲線極低,話語間漸漸帶上了顫音,“凌宴,我很想你。你回來了,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 壓抑的話語被尖嘯的警報(bào)打斷,遠(yuǎn)處的爆炸令大地震撼,突如其來的暴恐襲擊阻斷了一切眷戀情長,葉朝放開凌宴,迅速打開通話器,“怎么回事?立即匯報(bào)!” 凌宴擦掉眼淚,虛眼看著天邊的硝煙,聽見葉朝用一種嚴(yán)肅得不容反駁地聲音命令道:“三連在營里戒備,一連二連馬上出發(fā)!” 恐怖分子突襲中國營50公里外的油料庫,已造成40余人喪生,附近的村莊幾乎被摧毀,血流成河。 偵察兵與特種兵火速出發(fā),一輛輛武裝直升機(jī)盤旋起飛,步兵戰(zhàn)車與軍用吉普駛?cè)胂鯚煛d撹F洪流中,凌宴與葉朝坐在一起,彼此沒有任何交流。 葉朝正在聽前方傳來的戰(zhàn)況匯報(bào),雙唇繃成一條冷硬的線,眉眼鋒利,方才的柔軟一掃而空。 凌宴安靜地看著他,從他挺拔的鼻梁,看至眼角的細(xì)小皺紋。 他們之間,隔著長長的十年。 爆炸聲越來越響,戰(zhàn)車外是熊熊燃燒的大火,與大量被炸得殘缺不全的身體。凌宴又看了葉朝一眼,沒聽清葉朝下達(dá)的命令,只聽見自己心中一個清晰無比的聲音。 “保護(hù)葉朝,哪怕是抵上這條命?!?/br> 也許重生的意義,正在于此。 槍聲接連不斷,劣質(zhì)火箭彈漫天橫飛,子彈在血腥味濃烈的空氣中織成一道道殘忍的網(wǎng)。戰(zhàn)斗進(jìn)行一個小時(shí),恐怖分子才被全數(shù)制服。偵察兵與特種兵混編隊(duì)伍里有9人受傷,一輛步兵戰(zhàn)車被炸毀。 醫(yī)療小組與工兵趕來——傷員必須馬上得到救治,油料庫也必須迅速修復(fù)。戰(zhàn)場濃煙滾滾,戰(zhàn)士們將死亡的平民放進(jìn)裹尸袋中,在平地上擺了一排接一排。 葉朝查看完現(xiàn)場,將收尾工作交給一連長,正要返回戰(zhàn)車,一枚火箭彈突然從一個山坡沖出。 爆炸的瞬間,凌宴飛速轉(zhuǎn)身,悍然壓在葉朝身上,用盡全力,將心上人護(hù)在身下。 血從身體里流出,意識漸漸渙散,rou`體的疼痛并不激烈,但心臟卻痛得難以招架。 太熟悉了,十年前他也是如此死去。十年后還是火箭彈,又是火箭彈! 他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聲接著一聲??墒鞘裁匆猜牪磺宄耍抗馑爸?,只有一片慘紅。 但他知道,呼喚他名字的是葉朝。 葉朝一定正抱著他,喊道:“凌宴!凌宴!” 真后悔啊…… 為什么剛才沒有回答葉朝呢?現(xiàn)在想喊一聲“葉朝”,都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 徹底失去意識前,凌宴知道自己哭了。 短短一年的陪伴之后,留給葉朝的是漫長的孤單。 心痛難忍,唯一的慰藉是葉朝沒事。 凌宴閉上眼,身子沉了下去。 這一回,他也許真的要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