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蘇翊被打只有兩天，他身上的傷沒有一點消退的痕跡。剛見面事，周嘉禾幾乎認不出他來，竟呆若木雞般愣怔了好大一會兒。蘇翊的臉上有了難得一見的尷尬，“這樣見你，太狼狽了?！?/br>
    周嘉禾壓下胸口翻騰的怒氣，伸手撫摸他的傷口，心疼道：“他怎么下手這么狠？你都不還手嗎？”

    “他是你爸，你說我怎么還手？”

    “依他的性子，肯定是找人打的，干嘛要白白挨打？當(dāng)初你打我的那股狠勁兒去哪兒了？”

    蘇翊笑笑，“我要真還手，豈不是火上澆油，以后怎么收場？”

    “你還有我，怕他做什么？”周嘉禾將他拉進懷里，無比認真道，“蘇翊，你要相信我能跟你共進退?！?/br>
    蘇翊抬眸，眼里波光流轉(zhuǎn)，“如果前路黑暗不明，那就讓我先走一遍。周嘉禾，我心甘情愿將那條繁花滿地的路留給你……你知道我為此付出了什么，所以，不要辜負我?！?/br>
    “……”周嘉禾將他緊緊抱住，一臉悲戚的笑道：“蘇翊，如果你不這么倔強，該有多好?！?/br>
    “如果我不倔強，我還是我嗎？如果我不是我，我們還是我們嗎？”蘇翊輕輕撫摸著他的后背，像小時候mama哄他睡覺那般，給人無限的安全感和溫情，“很多事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比如……我遇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一更補上，今天的一更會晚點放。

    ☆、分離（三）

    半個小時后，曹軒進來，問道：“你們兩個的悄悄話說完了沒？說完了我們就說點正事?！?/br>
    蘇翊道：“關(guān)于他之前拍攝的那些戲，制片人和出品方都很糾結(jié)，正在考慮要不要延期上映，暫時還未得到答復(fù)?！?/br>
    曹軒白他一眼，“不是那事?！鞭D(zhuǎn)頭又對周嘉禾道：“關(guān)于你老子報警的事……”

    “我現(xiàn)在就去派出所說清楚?！?/br>
    “那再好不過?！?/br>
    蘇翊聽他說這話，變了臉色，“你要讓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付之一炬嗎？”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一個人承擔(dān)所有。我是個男人，怎么能當(dāng)個縮頭烏龜，被你護在身后？”周嘉禾堅持不肯退讓半分，“蘇翊，這是我的底線，除此之外，我什么都可以聽你的?！?/br>
    蘇翊知道多說無益，只道：“你先回家，明天再去。”

    “不用，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敝芗魏滔胍膊幌氲鼐芙^，“曹軒，你送我去？”

    曹軒當(dāng)然樂意至極。

    蘇翊卻拉住他，神色凌厲，“周嘉禾?！?/br>
    周嘉禾的聲音頓時弱了下來，“蘇翊，站在我的立場上，你說我該怎么辦？”

    蘇翊收回目光，驟然閉上眼，喟然長嘆一聲，“你如果非要這么做，那么今日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br>
    周嘉禾難以相信蘇翊會說出這樣的話，他連退幾步，仿佛不認識般，上下打量著他，許久才道：“你說真的？”

    “我為什么要說假話？”

    周嘉禾低頭，好像每一個字都有千斤重一般，費盡力氣才將它們吐出，“我不說就是?！?/br>
    蘇翊張口，半晌又輕輕閉上，沒再說話。

    在派出所，周嘉禾將消失幾天的原因交代的仔仔細細，至于那天晚上的事，他卻只說了一句酒后亂性，便不肯再多做解釋。民警問他有沒有被強迫，他說那天喝多了，認錯人，誤將男人當(dāng)成女人，沒什么好追究的，另外要求民警替他保密。那警|察見他臉色微紅，以為他正尷尬，想來也是后悔不迭，決定不在人傷口上撒鹽，拍拍他的肩膀，就讓他回去了。當(dāng)事人既然不追究，他們這些沒辦法知曉真相的局外人自然也不用再多說什么。不過剛走到門口，一批記者就蜂擁而出，將周嘉禾圍住。周嘉禾見他們個個恨不得將他扒了的架勢，嚇得連忙又跑進派出所里面尋求庇護。民警也無奈，這種狀況，他們也無能為力啊。周嘉禾探頭看看外面，記者似乎越來越多了，他的眉頭快皺成一座山了。

    “我們怎么回去？”

    跟周嘉禾一起來，曹軒后悔死了。早知道他就讓小趙過來了?，F(xiàn)在好了，跟他一起被困在這里連公司都回不去了。又聽他問這話，沒好氣道：“你問我，我哪兒知道？”

    兩人正大眼瞪小眼時，外面突然sao動起來。曹軒從窗戶看過去，見周書成帶著人來了。他對周嘉禾努努嘴，示意他看外面，“喏，救你的人來了?！?/br>
    “你確定他是來救我而不是來揍我的？”

    說著兩人走到門口。周嘉禾喊了聲爸。

    周書成面無表情，冷不防出手連給周嘉禾兩巴掌，“你還知道回來。”

    兩邊臉上頓時各出現(xiàn)一個五指印。周嘉禾痛呼一聲，雙手捂著臉，正要發(fā)火，曹軒卻道：“這里是派出所，周總要教訓(xùn)孩子，還是回家教訓(xùn)的好?！?/br>
    周書成瞪他一眼，冷哼一聲，走兩步?jīng)]見周嘉禾跟上來，回頭喝道：“你不走是要留在這被那群記者再侮辱幾遍？”

    曹軒一臉笑意地拍拍周嘉禾，低聲道：“好自為之?！?/br>
    周嘉禾出門后，幾個保鏢立即上來手拉手圍成一個圈，將他護在里面。外面的記者見他出來，全都撲了過來。好在他們立即被擋在人墻外面。

    沒法近身的記者便開始詢問周嘉禾事情發(fā)生的真相，到派出所來是不是指控蘇翊，以及這段時間去哪里了。

    周嘉禾掏出早準(zhǔn)備好的墨鏡帶上，一句話都沒說，匆匆鉆進車里，離開這個是非地。

    路上見周書成拉著一張臉，他就知道之后的日子不會好過。

    果然。一回到家，周書成就開始逼問他。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要聽？”周嘉禾也沒打算瞞他，之前不知道怎么開口跟他講，現(xiàn)在正好，索性一股腦全都說出來?！笆虑楹芎唵?，我跟蘇翊在一起不小心被偷拍了?！?/br>
    “什么叫你跟蘇翊在一起？”周書成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

    周嘉禾道：“你何必明知顧問?！?/br>
    “周嘉禾！”周書成再也忍不下去了，跳腳痛罵，“你個孽子！你……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你讓我的老臉往哪兒擱？我給你吃，給你穿，要什么有什么，將你養(yǎng)大，你卻做這種恬不知恥，敗壞門風(fēng)的事！”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那邊狂風(fēng)暴雨，這邊的反應(yīng)卻入石子落入湖中，平淡到幾乎波瀾不驚。周嘉禾抬眸，眼里隱隱有淚光，“你以為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跟別人不一樣時，我不厭惡自己嗎？不害怕嗎？我一邊膽戰(zhàn)心驚地時時害怕被發(fā)現(xiàn)，一邊還要忍受自己內(nèi)心的折磨。我說過我要退出娛樂圈，可是你不讓。那我該怎么辦？去死好不好？周書成，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經(jīng)歷過什么……”

    聽到這番話，周書成震驚不已。對于周嘉禾的異常，他竟毫無所覺，心里又痛又怒，“你母親去世的早，我一人將你養(yǎng)大，當(dāng)?shù)之?dāng)媽，每天在外周旋，回家還要照顧你……就算我疏忽，沒有發(fā)現(xiàn)，你為什么不能告訴我？我可以給你找最好的醫(yī)生……”

    “醫(yī)生？”周嘉禾好像聽到十分好笑的笑話般哈哈大笑起來，笑到眼角沁出兩滴淚，聲音里卻透著無比的絕望，“我已經(jīng)這樣了，你看著辦吧?！?/br>
    “嘉禾，爸會找人給你治療?，F(xiàn)在最重要的是去告蘇翊……”

    “不行！”其他的他可以無所謂，隨他去，但這一條，絕對不行?！爸軙?，你要是敢告蘇翊，或者背后耍手段對付他，我就公開承認我是同性戀！”

    “你！”周書成差點沒背過氣，手指點著他半天說不出話。

    “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他一樣不計一切的對我好了……”

    “孽子啊……我上輩子欠了你什么？”周書成雙眼含淚，跌坐在沙發(fā)上，褪去平日的儒雅風(fēng)度，只是個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我們周家就這樣斷了后嗎？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雖說周嘉禾平日跟他不和，但頭一次見他如此絕望的樣子，心口一悶，眼淚也跟著掉下來，“你們根本就不應(yīng)該生我……一個恥辱跟笑話?！?/br>
    周書成起身緩緩走向臥室，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周嘉禾回頭看著他的背影，覺得從來沒有這樣難過過?；蛟S兩人都太愛面子，父子倆從來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話，總是三句不到就嗆起來，周嘉禾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向來強勢霸道的樣子，猛然看到他這樣失魂落魄，步履蹣跚，才想起他已經(jīng)五十歲了。中年喪妻，晚年還要承受這樣的打擊……叫他情何以堪？

    睜眼坐到天亮，看著陽光一點點照亮房間的黑暗，周嘉禾總有種錯覺，這一切都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蘇童卻告訴他一個比噩夢還要可怕的消息——蘇翊不辭而別。

    不辭而別？

    這是周嘉禾聽到過最悲情的一個詞。

    那代表著不知去向，不知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