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節(jié)
曲忘生…… 聽到了呼喚。 什么在擴張,什么在碎開, 裂痕一次次出現(xiàn), 又一點點愈合, 速度緩慢又矛盾地迅速。 這簡直是一場漫長的折磨,難以想象它的終結(jié)在何處。 但折磨和痛苦, 對于一些意志而言毫無意義 是的,碎開并不痛苦。 愈合也不痛苦。 祂不懂得痛苦。 但祂不是沒有欲望。 完整。 至少,最少的最少, 祂渴求完整。 可……可是, 祂, 不,是他, 他曲忘生, 對于完整不完整, 就像祂不在意折磨和痛苦那般, 一樣的毫不在意。 他沉湎這片黑暗中已有許久,但和祂不一樣, 他不關(guān)注擴張, 也不去注是什么碎裂。他只注目黑暗中僅有的少許光源, 對, 就是那無數(shù)細碎光片匯聚成的海洋、湖泊、河流。 這些細碎光片著實是叫人難以理解的姿態(tài), 但他偏偏自然而然就明白—— 光海、光湖、光河,是匯聚在這片黑暗中的幸存者。 奇跡般的幸存者。 被虛空之暗吞沒的諸天界,叫魔氣中充斥的劫力剝?nèi)チ舜蟛糠趾挽`氣以及術(shù)法相關(guān)的事物, 無數(shù)人都在這過程中丟了性命,但一部分修士,還有寥寥無幾的凡人,卻轉(zhuǎn)變成了細碎光片的模樣。 幸存下來的他們匯聚在一起,因為這幅細碎光片的姿態(tài)天生適合匯聚,交融時能大大減少消耗。 就像南飛的大雁會組成“人”字隊形,跟在后面的大雁會借助同伴翅膀扇出的風(fēng)更輕松的飛翔。 這些細碎光片是毋庸置疑的生靈。 擅長交流,但十分脆弱,充斥風(fēng)暴和爆炸的虛空之暗絕非適合他們生存的地方。 曲忘生竭力嘗試,才成功在虛空之暗開辟出一些安全的空洞,引導(dǎo)他們過來躲藏。 或許離開虛空之暗比較合適,應(yīng)該保護他們離開這里,但不行,不能這么做。 因為劫力已將大部分與靈氣術(shù)法有關(guān)的事物從他們身上剝離,這種轉(zhuǎn)變似乎不太穩(wěn)定,所以一旦重新與靈氣接觸,勉強轉(zhuǎn)變?yōu)榧毸楣馄拥男掖嬲呔蜁罎ⅰ?/br> 僅僅是一絲靈氣也是如此。 這次的崩潰,無法挽回。 似乎只能讓這些生靈待在虛空之暗少許沒有風(fēng)暴和爆炸的空洞中了,可是,作為生靈,哪怕姿態(tài)叫人難以理解,他們也一樣需要從外界攝取能量。匯聚在一起,形成光海、光湖、光河,能讓他們減少消耗,卻不能讓他們完全不消耗。 空洞中沒有食物,如果一直躲藏其中,幸存者一樣會死亡。 更別提。虛空之中的空洞位置并不固定,幸存者們跟隨空洞移動,早晚會碰上妖魔人魔,或者魔神。 光讓空洞的變化穩(wěn)定遠遠不夠,曲忘生想要做到更多。 但不行,想要做到更多,就必須掌握更多的虛空之暗,而越試圖掌握更多的虛空之暗,曲忘生就會聽到祂在呼喚,祂在講述,祂在囈語。 然后,逐漸無法區(qū)分自己和祂。 “唯有此……絕不可……” 他的聲音,或者說他的念頭,在虛空之暗掀起一串漣漪。 事情就此陷入僵局,他努力與祂拉扯,一邊要維持自我,另一邊必須護住這些細碎光片,不讓他們意外熄滅。 可這種拉扯越來越難。 通過漫長的積累,祂已經(jīng)準備好進行最后一戰(zhàn)。 不,這么說并不準確,祂只是在按部就班地繼續(xù)祂的折磨,裂開,愈合,試圖完整,無論取得什么成果,既不失落也不氣餒,就這樣靠能水滴石穿的毅力,快要達成自己的目的了。 祂的力量越來越強,或者說,實際上是與祂對抗的力量越來越弱。不需要什么契機,也不需要什么引火線,在超過一個閾值后,災(zāi)難突如其來。 曲忘生看不到,但就像他自然而然了解細碎光片的姿態(tài),他知道,虛空之暗又一次爆發(fā)了。 它在膨脹,它的底部在上升,整個虛空在縮小,虛空之暗內(nèi)部同樣變化劇烈! 在這種劇烈變化中,想要繼續(xù)維持住幸存者們暫居的空洞,他就必須更加投入……他……不,是祂……他是…… “師兄……師兄!” 夏炯蹲在曲忘生面前喊。 他用了風(fēng)雨道的技巧,聲音宛若洪鐘,不僅回蕩在耳道,也回蕩在神識中。 這聲音巨大到能讓一整個小區(qū)被吵醒的居民齊齊發(fā)出怒罵,但過了十多秒,曲忘生才恍惚睜開眼,如同被蚊蟲叮咬的巨人,過了半天才能察覺到微不可查的一點癢。 恍惚的眼睛與忐忑的眼睛對視,片刻,師兄弟兩人動作一致眨了眨。 “師弟……”曲忘生先開口,慢慢說,“你這兩天,好像沒有彈琴?” 對于拉扯中的他來說,師弟的琴聲,是很有用的慰藉。 “我爸喊我去看個東西,不得不跑到祖國大西北,”夏炯下意識回答,接著反應(yīng)過來,“等等?不是?嗯?師兄你聽到了?你在靜室閉關(guān)沒有開隔音??怎么沒有開隔音???” “可師弟曾言,”曲忘生疑惑重復(fù)道,“下次在有類似情況,必須帶上你。” “哈?”夏炯不敢置信,“我說過這樣的話?等等我好像確實說過……也就是說我?guī)滋烨澳且慧绻肥旱木毩?xí)師兄你全聽……全聽……全聽到了……?” 不愧是曾經(jīng)的實力派歌星,最后幾個字下臺階般連降一個八度,兩個八度,但夏炯吐字依然清晰可辨, 年輕人希望師兄對此進行否認,但曲忘生的嘴角露出一點笑容,點點頭道:“很好聽。” 夏炯:“……” 夏炯刮了自己一耳光。 他今天流的淚,全是過去七年腦子里進的水。 但就在巴掌落下的時候,大地,或者說整個昆源界,都震動起來。 更多人跑進這個小院。 “小夏同志!軍隊的安排——” “玩家們幾乎都下線了,我們的人要不要也撤離——” “幸好昆源所有妖魔人魔魔神被我們殺干凈了,不然虛空之暗一爆發(fā),這些妖魔人魔竟然會變成種魔壇,直接抽取魔氣進入昆源……” “可怕——” “就算沒有妖魔人魔,虛空之暗也向我們靠近了,夏掌門,你可有——” “仙兵為何突然消失許多?” 軍方的人,星鯨的人,從其他諸天界撤離到昆源的人,普通玩家,乃至昆源自家的兩位仙君,軒轅劍宮的昇明仙君和散修黃樓仙君,剛才就在碧霄宮中,與昨晚就從蔚藍星返回昆源的夏炯,共同商議大劫應(yīng)對之法。 虛空之暗陡然爆發(fā),夏炯直接奔回了院子,對眼下情況著急的,也跟著奔了過來。 他們齊齊感到震動,抬頭望去,就看到墨圣化身的太陽投影直接從空中消失,蔚藍天空也一樣,白晝瞬息轉(zhuǎn)為黑夜,青藍青黃的靈脈霞光抽搐般在半空中擾動,再無過去上千年的優(yōu)雅。 漆黑的夜空下,暗紅的霧靄浪濤般拍打昆源界的天膜。 一道裂縫陡然出現(xiàn),黃樓仙君嘖了一聲,頂天立地的高柱投影從她身后浮現(xiàn),支撐住了天膜。 但虛空之暗還在翻涌,它再度撲了上來。 黃樓仙君腳邊一只兔子瑟瑟發(fā)抖鉆回她的裙子里,而黃樓仙君本人手上捏訣,做好迎接這一擊的準備。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本作勢欲撲的暗紅霧靄,卻向后退去。 它仿佛一個活物,焦躁不安,蠢蠢欲動,卻莫名其妙地退去了。 曲忘生喘息一聲,握拳將右手拇指收在掌心。 方才他壓退虛空之暗,沒有控制好,指尖的皮膚剝落了幾片,露出漆黑來。 ……也不知道能起效過久。 曲忘生想。 而且,其他被吞沒的諸天界,這個樣子的他根本救不了。 鶴氅道人面上閃過痛苦和愧疚,就在他忍不住要暈眩時,一雙手握住了他緊握的右手。 夏炯捧起了他的手,帶著潮意的手心覆蓋在他手背上。 眩暈感旋即消散,曲忘生心中一滯,身周反而升騰起一種奇異的飄飄然。 “濯清君,”同樣走進院子里的解脫門文掌門看到僵坐在靜室蒲團上的曲忘生,松了一口氣,“上次你急匆匆閉關(guān),嚇我一跳……” 院子里的其他人沒工夫關(guān)注曲忘生,虛空之暗從頭頂撲來,宛若巨大山體在面前倒傾,院子里大部分人都呆若木雞,立在原地,直到此刻虛空之暗退下些許,才緩慢找回自己的意識。 嘈雜陡然爆發(fā)。 “竟然已經(jīng)來到昆源附近了嗎!” “就算去求零離君,大概也——!” “那個,抱歉,我是說,我先下線了哦……” 白光一閃,光點散落,當(dāng)真有玩家直接下線。 大部分修士神色不變,但莫名整個院子都籠罩上無形的陰霾。 膨脹的虛空之暗已近在咫尺,何處可逃? 無處可逃。 這就是,大劫啊。 “又要來了!” 黃樓仙君高喝一聲,退下的暗紅霧靄已然再度上涌。 夏炯感到,曲忘生更用力地握緊了拳頭。 于是暗紅的霧靄又后退了一些,這三反兩進的架勢,看得在場修士都有些摸不清頭腦。 夏炯倒是知道,此刻昆源界些許的安全,全靠師兄撐住。 可明明護住了昆源,師兄卻神情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