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梁宴辛黑著臉看向身側(cè),小姑娘正若無其事地盯著地面,然后身體卻因為忍笑而微微發(fā)抖。 小姑娘欠收拾。他咬了咬牙,重新冷冷瞥向眼前這個英國人。 gavin笑容一僵,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溫, 我說錯話了嗎?” “大概, 大概是吧?!睖貢ぽp輕呼出一口氣,“嗯……其實并不是‘叔叔’,而是‘哥哥’?!?/br> “那shu shu是什么?” “是叔叔。中文里這些稱呼確實分得更細致,不太好記?!?/br> “啊!對對對!是ge才對, 怪我記得太馬虎了?!?/br> 梁宴辛聽著中英兩種語言的“叔叔”不停地在耳邊翻來覆去,額角一下一下突突地跳著。 “抱歉!是我記錯了!”gavin一臉歉意,“溫的哥哥, 抱歉, 我無意冒犯,只是中文水平現(xiàn)在還太差了, 以后不百分百確定,我還是不說中文比較好?!?/br> 溫書瑜飛快看一眼梁宴辛的表情,趁他說什么難聽的話趕緊前打圓場, “你也不是故意弄錯稱呼,他不會介意的。” “那就好。對了,溫, ”青年鼓起勇氣邀請,“明天我們要聚在家里一起看電影,你要一起來嗎?” 溫書瑜正要拒絕,結果卻聽見身邊的男人忽然開口:“不用了,恐怕她沒這個時間。” 他聲音低緩磁性,發(fā)音咬字是英式腔調(diào),帶著一點禁欲感和輕飄飄的倨傲。 不過,雖然聲音和腔調(diào)動聽,說的話卻也的確很不客氣。溫書瑜趕緊開口補救,“我得陪家里人,所以,抱歉?!?/br> gavin有點失落,不過一想到溫幾乎不參加這種沒有熟識且人少的私人聚會,頓時又釋然了。 他戀戀不舍地說了再見,然后推著車離開。 梁宴辛面無表情地盯著青年離開,扯了扯唇角,轉(zhuǎn)身涼颼颼道:“不介意?誰說我不介意?” 溫書瑜硬著頭皮轉(zhuǎn)過來,“他也不是故意的,也是好心想和你打個招呼?!?/br> “好心?又是說我看著比你年紀大,又是這么巧叫錯了稱呼?!彼皇植暹M褲袋里,忍著想收拾人的沖動皮笑rou不笑地看著她,“還想約你去看電影?!?/br> “他約我,可我沒準備答應啊?!彼纆avin對自己有一些好感,所以一直都很禮貌地保持著一定距離,“至于年齡……你本來就比我大十歲?!?/br> 梁宴辛目光頓了頓。 腦子里那種危機感又冒了頭,而且前所未有——在他看得見的這么有限的時間里都一個接一個,他不在的時候呢? 秦栩、賀湛,還有這個莫名其妙的gavin。 她身邊會出現(xiàn)一個又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人,而且只會多不會少。而他們生活圈子與內(nèi)容目前看來非常不同,她正值這種鮮活明媚的年紀,也不是沒可能覺得同齡人更有趣。 他一直覺得她對自己是有好感甚至喜歡的,但現(xiàn)在卻忽然不確定這喜歡有多少,又究竟是不是一時的迷戀。 這種“自我懷疑”,在他過去的人生中少得可憐,現(xiàn)在卻驀地清晰起來,讓他有點焦躁。 梁宴辛略一垂眸,不動聲色地斂去眼底的異樣,再抬眸時仿佛一切又恢復如常。 “十歲怎么了?!彼謸卧谒韨?cè),“以前乖乖叫我‘哥哥’的是誰?” “那,那時候我小呀?!?/br> “別躲?!彼笇⑺掳凸椿貋碜屗粗约?,“叫聲‘哥哥’就放了你?!?/br> 溫書瑜漲紅了臉,喊不出口。 現(xiàn)在再叫“哥哥”,感覺這一個稱呼里的意思就完全變味了。 ——全是他的不懷好意。 “不叫?” “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叔叔了。”溫書瑜只好換個思路,目光真誠地保證。 梁宴辛意味深長道:“也不用,‘叔叔’這個稱呼用在某些時候似乎也不錯?!?/br> 她不解,“什么時候?” “先叫‘哥哥’,”他似笑非笑,“別的以后慢慢告訴你?!?/br> 溫書瑜目光躲閃,嘴唇開開合合,視線只敢放在他的襯衣領口處,根本不敢再往上抬一點點。 她閉著眼,憋出兩個字:“……哥哥。” 梁宴辛喉結動了動,目光一緊,臉上漫不經(jīng)心的笑不著痕跡地微微斂起,“大點聲?!?/br> “你!”她瞪他。 不要臉!竟然還逼著她一遍遍地叫。 他見好就收,勾著她下巴的手指轉(zhuǎn)而去蹭了蹭她的臉頰,最后又摸了摸頭頂,“乖?!?/br> 溫書瑜輕哼一聲,別扭地推開他的手走到冷藏柜的另一邊。 男人手指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下頜和臉頰的肌膚上,溫熱里帶一點癢,勾的她心跳加速。 購物車最后被塞得滿滿當當,結賬時溫書瑜剛打開包,抬頭時就發(fā)現(xiàn)梁宴辛已經(jīng)拿出錢夾抽出銀行卡遞了過去。 刷了卡,他低頭簽字,然后抬頭看了過來。 “想結賬?”他晃了晃錢夾,意味深長道,“等以后拿著我的錢夾去再說吧?!?/br> 溫書瑜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卻別開眼裝作聽不懂。 司機已經(jīng)等在了超市出口外,結賬后默不作聲地迎上來先將購物袋提走,而溫書瑜則去了衛(wèi)生間。 購物商場的衛(wèi)生間和外面隔著一條安靜的通道,通道有兩個轉(zhuǎn)角,兩側(cè)分布著員工通道、樓梯間和放清潔用具的雜物間的入口。 這家她很少來,因此從衛(wèi)生間出來后還差點拐錯了方向。 轉(zhuǎn)過第一個轉(zhuǎn)角時,男衛(wèi)生間里忽然走出來一個人,身上穿著一件舊風衣,半張臉都被雜亂的胡子覆蓋著。 溫書瑜沒有多打量,一邊將唇膏放進包里一邊繼續(xù)往外走。然而本該走在她前面的男人卻因為蹲下來系了個鞋帶而落后她幾步遠。 她蹙眉,起了點戒心。 忽然,身后的男人哼起了歌,不成旋律的曲調(diào),聲音嘶啞含混,破碎的小調(diào)里還夾雜著奇奇怪怪的笑聲。 驟然響起的這些響動擴散在空曠的通道里,蕩起回聲。 溫書瑜頓時毛骨悚然,這時身后的人笑嘻嘻地喊了一句“女士”,嚇得她立刻本能地加快腳步,繞過了第一個轉(zhuǎn)角。 只要再繞過一個轉(zhuǎn)角,就能徹底走出通道。 身后的腳步聲忽然消失了,歌聲也消失了,就像那個人徹底停在了第一個轉(zhuǎn)角后。 然而就在她驚魂未定地猜測男人會不會再次跟上來的時候,身后突然追上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只手驀地隔著袖子抓住了她的手臂。 就像噩夢里隱有預感、最害怕的可能突然發(fā)生—— 一切都猝不及防,溫書瑜被嚇得尖叫一聲。 身后的人把她往后拖,“你長得真漂亮,像我死去的妻子……” 她驚恐地回過身,一邊胡亂用包砸著對方一邊拼命掙扎著,“你放開我!放開我!” “你真漂亮,成年了嗎,”男人咧嘴笑得下流又病態(tài),“你可以和我——” 他一邊說,一邊奮力將她拖進安全通道,她根本沒有任何足夠與之抗衡和反抗的能力,只能被迫越來越靠近樓梯間的門。 “你放開我!” 下一秒,余光里忽然出現(xiàn)一道熟悉的身影,緊接著尾隨的男人發(fā)出一聲吃痛的慘叫,握著溫書瑜的那只手頓時因為疼痛而松開。 擋在她身前的高大男人轉(zhuǎn)而揪住對方的衣領狠狠撞到墻上,另一只手攥成拳狠狠砸上對方的臉,發(fā)出“砰”一聲悶響。 狼狽猙獰的鮮血從大胡子男人的鼻子和嘴角流下來,他痛苦地悶哼:“放開!住手!” 來人卻恍若未聞,攥著他衣領的那只手骨節(jié)泛白,另一只手又狠狠往他肚子上落下第二拳、第三拳。 面色冰冷,眉眼狠戾。 溫書瑜嚇得呆住了,直到尾隨她的男人再一次慘叫她才驀地驚醒,忙急切地上前將人拉住,“別打了!再打會出事的!” 她手一碰到梁宴辛的手臂,才發(fā)現(xiàn)他肌rou都因此而緊繃著,蟄伏著兇猛而暴躁的力道。 她掌心慌忙蓋住他手背,“別打了!我,我沒事!” 梁宴辛冷冷地盯著痛苦呻吟的男人,下頜線因為緊咬著牙而繃緊。 手背上驀地襲上帶著點涼意的柔軟觸感,他呼吸一滯,竭力克制之后,差點再一次揍到對方臉上的手才堪堪停下。 “別打了,”溫書瑜只知道重復這幾個干澀的短句,“會出事的……” 梁宴辛厭惡地看一眼男人流淌著血污的臉,終于放了力道,攥著衣領將人狠摜到地上,居高臨下地冷眼睨著。 司機姍姍來遲地越過圍觀的幾人上前,動作迅速精準地將地上爛泥似的男人翻轉(zhuǎn)過來,然后反剪住對方雙手,將人壓制在地上,另一只手則拿出手機報警。 梁宴辛閉了閉眼壓下怒火與戾氣,轉(zhuǎn)身低頭輕聲問:“有沒有傷著哪里?” 溫書瑜怔怔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遲鈍地緩緩搖頭,“沒有……” 男人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平靜,但她卻能看出他竭力用平靜的表象來掩飾的痕跡。 眼底還帶著戾氣與暴躁,唇角的弧度還有些僵硬。 下一秒,他抬手把她抱進懷里,收緊的手臂動作有些僵硬,像是怕還沒從剛才那種狀態(tài)中抽離出來、怕弄疼了她。 他手掌輕輕覆在她后腦,帶著靜靜的安撫意味。 “別怕?!彼p聲道。 溫書瑜思緒恍惚地靠在他胸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哭了。眼淚無意識地溢出眼眶后成了臉頰上變冷的水痕,直到蹭到他胸口的布料時臉頰才感應到?jīng)鲆狻?/br> 大概是剛才被嚇到,然后又突然看到他來了…… 她茫然地想著,腦海里毫無預警地閃回剛才的畫面。邋遢的男人、緊隨的腳步聲、奇怪的歌聲與笑聲,還有那些神經(jīng)質(zhì)又惡心的話—— 溫書瑜渾身無意識地抖了抖,驀地抱緊面前的男人,頭緊緊埋在他胸前。 還好,還好…… 還好他來了,還好有他在…… 她眼眶迅速熱了起來。 梁宴辛動作頓了頓,手又安撫地將她抱得更緊,“別怕?!?/br> 回應他的,是懷里輕輕的抽泣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