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青_分節(jié)閱讀_37
第25章 火種 看清半埋在湖底淤泥里的尸體后,里奧回到木屋里立刻撥打了當?shù)鼐降碾娫挕鞘莻€十歲左右的女孩,雙手被繩索反綁,腰間捆了一圈負重跑步用的鉛袋,被水泡得慘白腫脹的臉上,一雙灰藍色的眼睛死不瞑目地圓睜著。 李畢青一直抱膝坐在木棧道上,把臉埋進臂彎里。里奧知道他現(xiàn)在心里有多難受,沒有人在看到那么幼小的孩子被謀殺的尸體后還能無動于衷。 由于地點偏僻,新澤西州警的警車在一個多小時后趕來,為首的一個叫伊登的白人警官在核查過里奧的證件后,態(tài)度親切中帶著恭敬,向他詢問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經(jīng)過。例行公事的記錄很快完成,小女孩的尸體被打撈上來,裝進袋中放進警車,一部分警察留下來繼續(xù)勘察現(xiàn)場,另一些人準備把尸體帶回去給法醫(yī)。 李畢青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平靜。他走到伊登身邊,后者正和里奧低聲交談著。他對州警說:“我建議警方好好搜查一下整個湖底?!?/br> “你的意思是……”伊登有點琢磨不透這個華裔男孩跟FBI的關(guān)系,但顯然現(xiàn)在不是關(guān)心這個的時候。 “我想,有可能——雖然我打心眼里不愿發(fā)生這種事——但還是請你們徹底搜查湖底,”李畢青連連轉(zhuǎn)折,最終還是吐出一句:“我懷疑這樣的尸體不止一具。” 伊登的臉色都變了:“你是說……這是個連環(huán)兇殺案?”他工作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高速路上巡邏,根本沒見過這種陣勢,如果這個男孩的猜測不是杞人憂天……見鬼,新澤西州已經(jīng)有整整七年沒有發(fā)生過連環(huán)兇殺的惡性事件,為什么這次偏偏出在他任上?這類案件媒體關(guān)注率高,上頭催得緊,兇手又格外狡猾兇殘,辦案警察要承擔相當大的壓力,對于一貫只想巡巡公路混混日子的伊登而言,完全是件苦差事。 你有什么證據(jù)?伊登很想這么反駁,但那個像電影明星一樣英俊的FBI刑事組長似乎對這男孩的判斷力相當信任。黑發(fā)探員皺起眉說:“或許你們該設(shè)一個更大些的戒嚴范圍,先疏散游客。如果真是連環(huán)兇殺,我會接手調(diào)查這個案子?!?/br> 正在發(fā)愁的州警巴不得把燙手山芋丟出去,立刻答應道:“好,我馬上增派人手搜索湖底,但這座湖太大,我也不能保證沒有疏漏。” “盡你所能?!碧絾T說。 這至少需要兩三天時間,湖邊木屋恐怕沒法住了,即便可以無視警戒帶,兩人也不愿意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州警、縣警的注目禮下度假。 “怎么辦?”李畢青問。 里奧說:“先回紐約,或者找一個附近的小鎮(zhèn)住下?!?/br> 李畢青選擇了后者,雖然紐約離此不遠。湖底小小冤魂的頭發(fā)纏住的不僅僅是他的腳,直到現(xiàn)在,他仍感覺腳踝上透著陣陣寒意,仿佛一只冰冷潮濕的小手仍緊握著它。 他不禁打了個激靈。夜間的山區(qū)涼風沁骨,里奧脫下外衣披在他肩上,“天已經(jīng)黑了,先在木屋住一晚,明天再走?!?/br> 入夜,警察們留下明黃色的現(xiàn)場警戒帶和幾名值勤人員后紛紛離開,等天亮后再來。 李畢青坐在窗臺邊望著湖面發(fā)呆,里奧走到他身邊說:“抱歉,計劃好的度假恐怕要泡湯了?!?/br> “這又不是你的錯?!蹦泻⒌吐曊f,“而且你救了我一命,我還沒謝過你?!?/br> “我們之間需要這么客氣嗎,何況中國古話說,大恩不言謝?!?/br> “說的也是。”李畢青笑了笑,“但那句話一般還有后文:‘自當以身相許’?!?/br> 里奧愣了幾秒鐘,才基本理解了成語的含義,頓時覺得有點呼吸不暢,“……是什么意思?”他用力撣開撓過心頭的那只小爪子,不動聲色地問。 李畢青歪著腦袋看他,聯(lián)邦探員俊美而又嚴肅的臉上那種一本正經(jīng)的氣質(zhì),就像鉆石展柜上的玻璃罩子,讓人很有一錘敲碎的沖動。 玩笑開到這里差不多了,再往下就有點過頭了,他提醒自己。但一股人力所無法抗拒的力量推動車輪,朝設(shè)定好的軌道外一點點偏離……他的手指仿佛擁有了獨立意識,朝黑發(fā)探員輕巧地勾了勾,示意再靠近一些,然后在對方走近兩步后,手指勾住襯衫上的第二個紐扣,將他的上半身慢慢往下拉。 里奧任由這根手指牽引與支配著自己的身體,腦中無數(shù)話音嗡嗡響成一片,卻一個字也聽不清……簡直就跟著了魔一樣!他在心底惶然地想,既歡欣又痛苦,這真是個魔鬼設(shè)立的考題,只為考驗一個凡人的自控力和克制欲望的極限在哪里…… 近到無法再近,以至于能清晰地看見自己在對方瞳孔中的投影,感覺到對方嘴唇上極細軟的汗毛的輕微顫動……這是個玩笑嗎?又似乎已經(jīng)不是玩笑的程度了,那個連說出gay這個單詞都顯得不自在的中國男孩,以他溫和、內(nèi)斂的性格,不太可能會開這種過頭的玩笑……還是說,這其實是個試探?是個意有所指的暗示?里奧心亂如麻地猜測,但現(xiàn)在他根本無法正常思考,支離破碎的理智離他越來越遠,唯有欲念情動無限清晰。 就在堤壩崩潰的前一秒,洪峰改道而去——男孩的嘴唇擦頰而過,另一只手從他發(fā)間拈下一只短翅細長腿的蟲子:一只死掉的水黽,或是別的什么蟲子。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之前一刻濃稠而曖昧的幻境蕩然無存。 “你頭發(fā)上有只蟲子?!崩町吳嗾J真地說,兩根指頭捏著蟲尸,表情單純得令里奧吐血。 “……不用管它!你剛才想說什么?” “什么?我忘了……哦,那個成語,意思是這個身體現(xiàn)在是你的了,煎炸炒煮燉隨你便?!?/br> 里奧沉默了一下。 “這笑話一點都不好笑,男孩,讓我想起三年前接手的一個連環(huán)殺人烹尸案,我抓到那個變態(tài)食人魔時,他正在往骨頭湯里撒胡椒粉?!彼冻鲆桓辈豢盎厥椎纳裆?/br> 李畢青用拳頭堵住了嘴,“抱歉……” “為一句玩笑?犯不著。” “不,為待會兒的晚餐……我剛好熬了一鍋骨頭湯,也撒了胡椒粉?!?/br> “天……”聯(lián)邦探員手指按著額角嘆氣,“你可真是個天才,李畢青?!?/br> “要不,我重新煮一鍋魚湯?” “用這湖里的魚?不,謝謝,我不愿去聯(lián)想是什么喂肥了它們。” “那就只有微波熱狗了?!?/br> “今天車上沒吃完的午餐嗎?好吧,我寧可啃那個。” 差點失控的場面就這么被拉了回來,兩人又恢復到輕松愉快的氣氛中,之前的那股沖動的激情,像顆被澆滅的火種埋入灰燼。 還好,還有轉(zhuǎn)寰的余地,一個男人慶幸而又遺憾地想。 還好,沒有偏離軌道太遠,另一個男人同樣慶幸而又遺憾地想。 次日上午,從州警那里傳來消息,已經(jīng)確認死者的身份,九歲的蕾妮?杜爾,來自附近一個名叫“水峽鎮(zhèn)”的地方。里奧和李畢青決定先驅(qū)車前往那座小鎮(zhèn),至于是否還有其他的受害者,在整個湖底被翻過一遍之后,伊登會打電話告訴他們情況。 當他們到達水峽鎮(zhèn)的一棟普通民居前,當?shù)乜h警已經(jīng)控制了現(xiàn)場,準備帶走一名中年婦女。她體態(tài)臃腫、神情冷漠呆滯,金褐色的頭發(fā)剪得太短,顯得寡淡無味,或許十幾年前曾美貌過,但生活抽干了豐韻,只留給她一身癡肥。 里奧出示證件后,與一名瘦高個的縣警交談起來。 “她叫貝萊麗,是死者的母親——遺傳學意義上的。”縣警嫌厭地瞥了那女人一眼。 “怎么說?” “她壓根就不配當個母親,虐待孩子,打罵他們,不給他們吃飽穿暖,更惡毒的是,她把剛出生六個月的兒子淹死在自家浴缸里,在兩年多之前?!?/br> “沒被判刑?”聯(lián)邦探員追問,怒意開始在眼中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