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視處等了片刻，走廊的盡頭傳來鐵門被打開的空曠聲，接著身穿灰色看守服的凌宇鑫慢慢走了過來。他剃了平頭，面無表情，走路的步調(diào)不徐不疾，看不出什么情緒。

    走到馮定坤對面，他坐了下來，笑了：“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br>
    “我的人生都被你毀了，怎么能不來看看你現(xiàn)在一敗涂地的樣子?！?/br>
    “你這么恨我啊?！绷栌铞伪晨恐巫?，昂著頭，用一雙貓眼睇著馮定坤：“我倒是很喜歡你。我那天入學見到你開始……”

    他瞇起眼睛，回憶了一下。入學那天見到的少年，雖然有著一張恐怖的臉，但是卻有著爽朗的聲音和笑容，還有纖細的腰身，修長的雙腿。他也說不清自己是被那笑容迷住了，還是被那身段迷住了。

    如果當年真的和馮定坤有過一段故事，那么他也不會像現(xiàn)在一樣百般惦記。但是就是因為沒有得到過，只能在夢里肖想得到的滋味，這種混著苦味的甘就是他的心魔。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馮定坤就是這個求不得。

    凌宇鑫看著眼前的馮定坤，看著他的臉蛋、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那仿佛是迷離夢幻的大千世界，叫他越看眼越花，越努力去看便越是看不清。

    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那美麗的眼神，是西口街夢一般柔軟的紅燈，是秋沙變幻莫測的青空層云，是引誘著他墮落的花花世界！

    “坤弟啊坤弟，你根本就不應該出生！你就是惡之花，魔之果！你！你……！”凌宇鑫激動地站了起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賣掉股份帶著錢遠走高飛了！要不是還想著你，馮定乾能這么輕易引我入套？都是因為你啊，因為你這個誘惑了我的惡魔……”

    他哀嚎一聲，不知是因為這番控訴耗盡了氣力，還是因為自己掙扎而不可得，握緊卻留不住的東西耗盡了氣力，頹然倒在椅子上，連眼睛里的光都暗淡了。

    “放屁！不要用愛情美化你的行為，凌宇鑫，你不過是貪婪罷了！”馮定坤好笑卻又想哭：“你不過是貪婪，想要馮家的東西，因為曾經(jīng)得到過，你被馮定乾帶到了不屬于你的世界，再要你滾回去，你怎么舍得？！”

    “馮定乾……馮定乾……”凌宇鑫喃喃自語：“是的，都是他，都是他的錯！為什么連自己的弟弟都搞不清，為什么要把我?guī)У侥莻€紙醉金迷的世界，那個不屬于我的階層？有一段時間我真的以為他是我親哥哥，直到他的腎出了問題，我做了檢查卻發(fā)現(xiàn)不匹配……”

    凌宇鑫似笑似哭：“那之后我一直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害怕被他發(fā)現(xiàn)，被他知道我不是他弟弟，被他趕回去，又要辛辛苦苦地討生活……”

    “沒想到啊，還是一場空！”他嘆了口氣，眼珠緩緩轉(zhuǎn)動，定在馮定坤的臉上：“哼，馮定乾，馮定乾，他這么厲害又有什么用，他也有永遠都得不到的東西……”

    想起有一次馮定乾喝醉了，抱著自己壓在沙發(fā)上不停地叫寶貝，那天他真是嚇壞了，還以為馮定乾要做出什么有悖倫常的事，但是很快他發(fā)現(xiàn)馮定乾叫的不是自己。

    寶貝，是另外一個人。直到他在馮定乾的臥室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筆記本，還有里面夾著的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人，正在大學的校園里和朋友們打籃球。他終于知道了馮定乾的寶貝究竟是誰。

    想到這一切，看著眼前一無所知的馮定坤，凌宇鑫痛快地笑了。他的確是什么都沒有了，但是沒關(guān)系，馮家這兩兄弟，什么都有，卻都得不到愛情。

    凌宇鑫笑著笑著，又捂著臉哭了起來。他們?nèi)齻€，終究沒有一個能有個圓滿。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不知道什么時候，馮定坤已經(jīng)離開了。

    他和岑法裕打了招呼，就一個人跑到江南省去躲了兩個月避避媒體的風頭。等到他回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是六月份，馮家的新聞熱度已經(jīng)退了，現(xiàn)在媒體們終于換了焦點。

    他拎著箱子，掏出鑰匙打開了醫(yī)館，兩個月沒回來，后院的草沒有人清理，恐怕都已經(jīng)長到及膝了。柜子上落了灰塵，他走進大堂，咳嗽了幾聲，放下行李開始打掃衛(wèi)生。

    回來還不到兩個小時，就有人上門。聽著大堂傳來的搖鈴聲，他放下清洗工具，擦了擦手走出去。

    馮定乾就帶著人坐在那里。

    馮定坤咬咬牙，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

    馮定乾抬起頭。馮定坤這才發(fā)現(xiàn)，他懷里抱著個襁褓，一只白白的小手從襁褓里伸出來，抓著馮定乾的衣服領(lǐng)子。

    馮定乾生孩子了？

    可是，沒有聽說他結(jié)婚的消息啊？

    要生孩子也沒這么快吧，現(xiàn)在出生，那至少是去年九月份就該懷孕。

    馮定坤有些疑惑，站著沒動。

    馮定乾走過來，將襁褓遞給他。

    “什么意思？”

    “你的孩子，給他起個名字吧?！?/br>
    馮定坤如遭雷擊，怔怔站著沒動。

    馮定乾也沒動，只有那孩子咿咿呀呀，又伸出軟乎乎的小手來摸馮定坤的臉。

    “你騙誰？馮定乾，你以為找個小孩過來，我就會乖乖跟著你回馮家嗎？”

    “沒騙你。我知道你不會結(jié)婚，所以讓醫(yī)生給你取了精，找了代孕。我還做了親子鑒定，報告書在家里?！?/br>
    “……你……”如果真的是找了代孕，那么推算時間，恐怕就在他剛回到馮家的時候！馮定乾為什么要在那個時候就做這種事？！難道他早就料到自己和他之間的關(guān)系會演變成如今的地步？！太可怕了！這個男人！

    “你這個瘋子！”馮定坤忍不住痛罵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唉，這個孩子要是大哥生的那就刺激了。想想就很爽啊。不過還是算了，這么狗血，我怕被罵。

    第73章

    馮定坤捂著臉，坐在車子里。他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聽，哪怕馮定乾就坐在他身旁，和他有血緣關(guān)系的那個孩子，就在他身邊咿咿呀呀地叫喚，他也不想動。

    雖然擺出一副拒絕的姿態(tài)，可是他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軟弱無力，只能被馮定乾一步步算計著，不得不跟他回到馮家。

    他好想大喊大叫，搖晃著馮定乾的肩膀問他，憑什么替自己做決定，讓自己莫名其妙就當了爸爸，他有什么資格！憑什么做這一切！

    然而比起發(fā)泄，他更厭憎馮定乾的那張臉，永遠平靜，永遠淡定，好像什么都逃不過他的掌控。

    凌宇鑫不行，自己也不行。

    馮定坤下了車，跟在馮定乾身后走進馮家的大門。不知道那些傭人們見到他又回來會怎么看他，但是他都已經(jīng)不在意了。

    一個人上了樓，回到了原來的房間，里面什么都沒變，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

    馮定坤被一陣哭聲吵醒了，他看了一眼手表，凌晨三點。他翻了個身，捂住耳朵試圖繼續(xù)睡著，那嬰兒的哭聲卻似乎帶著某種特殊的穿透力，讓他越是不想聽，就越是聽得一清二楚。

    馮定坤皺著眉頭，心里想著，以新生兒的肺活量，總不可能哭一晚上。等一等就哭累了?？墒撬诖采戏瓉砀踩チ怂氖喾昼姡强蘼曔€是沒有要停下來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