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長得丑不是我的錯、是真的要撩你[快穿]、被攻略系統(tǒng)[快穿]、抱養(yǎng)這條錦鯉、重生之嫡子心術(shù)、當(dāng)然是選擇原諒[劍三]、寂寞城市,寂寞情、至尊狂少、一日為師、被迫結(jié)婚
待時辰差不多了,王曾令人將陸辭領(lǐng)去空室,暫留一宿,好容他在翌日一邊陳明上書,一邊派人一一核查。 在起身送走陸辭前,王曾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以一種既有稀奇,也有惋惜,還有不解的口吻詢道:“攄羽人緣甚佳,交游頗廣,我早有耳聞。只是你思慮再周,自身有時且難顧,更遑論代友人提防。哪怕你不覺心力交瘁,對方也愿領(lǐng)情,遲早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刻,屆時你又當(dāng)如何?” 扎聞這話,陸辭不免意外。 王曾待人向來淡淡,不與設(shè)朋黨者深交,這一通話下來,雖是好奇居多,卻也有交淺言深之嫌,不似他平時做派了。 微感怔然過后,陸辭抿唇一笑,坦然做出回答:“王參政誤會了。即使為人父母,也斷無照顧子女一世的道理,更何況我只是柳兄他們一區(qū)區(qū)友人?” 王曾輕輕一笑,顯是質(zhì)疑他這話。 “不瞞王參政,”陸辭也笑,坦蕩道:“這回我之所以費這般心思,主為自保,二來,是求力所能及下的一個問心無愧?!?/br> 他既無意愿,也無可能無時無刻不替友人們掛著仕途上的心——更別說他從來就不曾有過‘算無遺策’的狂妄。 這回是在目所能及,力所能及之內(nèi),且他也將受牽連。 那略微點撥一二,又有何不可? 友人們待他以誠,他亦以真心回饋,日后各人命數(shù)究竟如何,還得看各人的了。 王曾輕輕點頭,不再言語。 陸辭讓人領(lǐng)入小室后,先打量了四周一番。 到底不是將他們當(dāng)階下囚對待,而僅是傳來調(diào)查問話,是以除了防備他們交流串供外,開封府當(dāng)然不可能對他們?yōu)E用刑罰。 看著這暫時棲身處的條件,陸辭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 他因受船舶司所害,當(dāng)年身陷牢獄時尚且安之若素,更何況是人皆客客氣氣的開封府? 既不需忍饑挨餓,也不需挨寒受凍,甚至因擔(dān)心將這些體質(zhì)孱弱的文官們給凍壞了,小吏們還按照上頭吩咐,給各個屋子都配了一個小炭盆。 炭火忽明忽暗,小室暖融融的。 陸辭先將木窗稍開一道換氣的小縫,才悠然自得地坐在了小床上。 哪怕一片寂靜,既無人可以交談,也沒事可以解悶,他也不覺愁苦,只安心閉目養(yǎng)神。 只唯獨有些想念,上回與他一同身陷囹圄、卻青澀可愛地處處照顧他的小戀人了。 ——也不知狄青如今如何了,是否已平平安安地到了秦州? 思及小戀人分別時的依依不舍,陸辭心中霎時變得一片柔軟,唇角也不自覺地噙著微笑。 跟對滕宗諒和朱說充滿信心的柳七不同的是,他深知這幾位性情或是看似灑脫隨和,或是內(nèi)斂克己的友人,一旦涉及原則或自身理念,那立馬都能化身頭鐵莽夫,哪怕撞個頭破血流,也毫無猶豫。 反倒狄青與他心意相通,又彼此牽掛,處事上更為相似,要審慎理智得多。 真要說照顧的話,怕是狄青照顧滕宗諒去了。 陸辭好笑地嘆了口氣,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因案情簡單、真相明了、證據(jù)充分,處事從不拖拉的王曾,在次日等來實際推鞫的結(jié)果后,就連夜將所有寫好的文書做了整理,徑直遞交了上去。 小皇帝本身就掛心被臺官們攻詰的小夫子,連續(xù)兩夜都沒歇好,一得到王曾呈上的案情,他立馬命人點燈,一邊由人披衣,一邊緊緊地盯著紙張上的文字。 他顧不得看詳情,毫不猶豫地先翻到最末幾張,讀了推鞫結(jié)果,見果真是一場誣告后,不禁長長地舒了口氣。 他便清楚,小夫子可是再清正不過的君子,哪里會去唆使旁人偷賣官紙! 看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趙禎更是義憤填膺。 小夫子長年在外任官,近來才在他相反設(shè)法的召喚下回京,私下里與友人相聚,不僅及時勸阻了蘇舜欽等人的一時糊涂,令其懸崖勒馬,連之后那場所謂‘丑態(tài)百出,與妓雜坐’的宴席,更是由他出資置辦。 從頭到尾連一名歌女都不曾叫過,所作詩篇亦無出格之處,何來流言中所說的不堪?! “身為御史中丞,竟因一己私怨而無中生有,捏造事宜攻詰長官,如此肆無忌憚,未將御史大夫的威儀放在眼里……” 有了陸辭鐵定無辜的底氣,趙禎次日面對中書省的幾位宰輔時,都能理直氣壯地表現(xiàn)出一副氣哄哄的模樣了:“”豈能縱容?” 寇準(zhǔn)與李迪對視一眼,具是嘴角一抽。 御史臺如此行事,早不是一天兩天了。縱觀朝中文武,誰沒被臺官們的一雙利眼盯過、又被捉住一些雞毛蒜皮的小錯,批判得體無完膚過? 畢竟人無完人,且不說公事上實在不可能做到完美無缺,每日回到家關(guān)上門后,私事上也無純?nèi)坏木印?/br> 然不論公事私事,但凡叫御史臺的捏住錯處了,就能立馬上綱上線,直唾沫橫飛地將官品批個一文不值,非得認(rèn)錯或貶官,才能換來對方意氣風(fēng)發(fā)的‘放過’。 其中‘受害’最苦的,除了已逐漸鍛煉出一張厚臉皮,笑容滿面地左耳進右耳出的官家外,就是身為首輔和次輔的他們二人了。 怎么包括官家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生生受得,輪到陸狡童頭上,官家就比自己‘挨罵’還來得憤憤不平,非得大張旗鼓地整改一通了? 李迪雖也對臺官敬而遠之,但思來想去,還是在官家氣頭上,替御史臺說了幾句公道話,以免年輕氣盛的小皇帝思慮不周下,下手過重了:“韓中丞此回上書彈劾,若真是懷怨報復(fù)大臣,的確不當(dāng)縱容,當(dāng)予以嚴(yán)懲。只此案所涉,應(yīng)是僅他一人,至于臺官大多是因職責(zé)如此,風(fēng)聞?wù)勈?,并不?dāng)受斥逐?!?/br> 陸辭究竟是未卜先知地來了個將計就計,還是未雨綢繆下的逃過一劫,在有他清白的諸多鐵證的情況下,已然不再重要。 只是御史所彈,也并非全是虛言——經(jīng)過開封府仔細(xì)推鞫,蘇舜欽的的確確曾將院中一批舊紙售出,換得少數(shù)錢財,只后來經(jīng)陸辭勸說,才將紙悉數(shù)買回,完璧歸趙。 既已懸崖勒馬,對京中不少類似‘監(jiān)主自盜’的行事的館院是心知肚明的王曾,也就并未在這點上大書特書,只提議予以小懲:大貪小貪皆為貪,雖早有舊例,但既已敗露,就決不可開此先河,而當(dāng)殺一儆百才是。 對李迪所言,趙禎半天不曾言語。 在他心里,當(dāng)然是對這番說辭很不認(rèn)同的。 隨同韓絳上書彈劾陸辭的,可還有臺中好幾位官員。 那些臺官素日同韓絳交好,會愿涉及其中,難道就真如李迪所言那般,毫無牽扯,不過是履行職責(zé)? 然御史行事,為歷代先帝所定,他縱有心做出改變,也不能cao之過急,只能徐徐圖之。 趙禎想通之后,便恢復(fù)了和顏悅色的模樣,認(rèn)可地點了點頭:“相公所言甚是,是我過急了?!?/br> 于是這回由李定高密發(fā)起,再由韓絳等人鬧大了聲勢的‘進奏院案’,就在眾人眼中以‘雷聲大雨點小’的架勢,悄悄落下了帷幕。 陸辭系無辜受累,自是即日回歸原職,其他館職人員不過赴了一場中規(guī)中矩的私宴,并無違規(guī)之舉,亦是各歸各職。 唯有蘇舜欽曾動以本司余物貨易的主意,但及時悔改,未真正構(gòu)成本院損失,因而落去監(jiān)進奏院一職,降為秘書丞了。 對這判處,知曉京中各院皆是如此行事的蘇舜欽雖略感不服,然也知如若出聲告發(fā),那才是犯了眾怒。 并且他也清楚,這已是網(wǎng)開一面的結(jié)果,自身的確有錯,索性老老實實接受了懲處,領(lǐng)新職事去了。 世上究竟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關(guān)乎李定告密的猜測,很快在館中不脛而走,他自己的日子,也在同僚有意無意的排擠下變得難過起來。 隨著一切塵埃落定,本該回到風(fēng)平浪靜中的陸辭,卻猝不及防地收到了一封來自密州的書信。 ——陸母病重。 第三百二十三章 陸辭雖因身兼要職,難覓返鄉(xiāng)探母的時機,每月卻有雷打不動地送去家書一封,伴禮物數(shù)件,不曾真正疏遠、或斷了聯(lián)系的。 距上一回他與娘親通信,僅僅過了半個月的時間,信中說一切安好。 然從鐘會寄來書信中的潦草字跡和倉促數(shù)語,不難看出,母親的病情并不樂觀。 就不知是母親早有患病,卻報喜不報憂,不愿讓他擔(dān)心,直到事情隱瞞不??;還是突發(fā)急病,形勢瞧著不妙了。 陸辭漠然地將信重新收好,疾步回到書房,三兩下就寫下了表明自身‘暫辭職事、以便回鄉(xiāng)侍奉’的意愿的奏疏。 聽到他明明才回到家不久,就又著官袍要出門去的動靜,原正坐在廳里編著新的小曲兒的柳七不由一抬頭,就正對上了他鮮有的凝重神色。 柳七下意識地起身詢道:“發(fā)生什么了?” 陸辭好似有些心不在焉,走出去數(shù)步后,才反應(yīng)過來他問了句什么,倒無意隱瞞,當(dāng)即據(jù)實相告道:“娘親有恙,我需立即回鄉(xiāng)探視。” 柳七一怔,腦海中立即浮現(xiàn)出那年歲并不算大、卻因被早年艱苦蹉跎得厲害而滿面風(fēng)霜的婦人的容貌,以及她對友人的慈愛、對自身的關(guān)照…… “我陪你一道回去?!?/br> 柳七毫不猶豫道。 他心知肚明的是,不論這回探視的結(jié)果是好是壞,小饕餮都勢必要被耽誤多時才能回京。 若是好的話,經(jīng)這么一遭,肯定不能讓陸母再獨自留在密州了,定得接到汴京來隨時看顧、那這些年置辦下的產(chǎn)業(yè),就得另做安置。 若是不好的話…… 柳七心里一沉。 且不說他摯友與娘親早年相依為命,感情深厚,打擊定然不小,單是因母喪丁憂,就至少需有三年停職。 更別說此時正逢年末,由汴京返回密州,至少也得個十來天,那新春佳節(jié),友人就得孤寂寂地在途中一人度過了。 “柳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标戅o對柳七的話仿佛早有預(yù)料,微微笑著擺手:“只是,真的不必?!?/br> 陸辭一舉一動瞧著很是正常,一向敏銳的柳七卻莫名從那平靜中感覺出幾分悸然,越發(fā)不安起來。 聽了這話,柳七更是忍不住急道:“怎么能留你一人?橫豎我留在那——” “柳兄,”陸辭搖搖頭,打斷他道:“你剛經(jīng)過一場虛驚,余波未定,又離下回磨勘不遠,在這要緊時機,更當(dāng)審慎行事,實在不當(dāng)因太過擔(dān)憂我這頭,而亂下決定?!?/br> 這理性又替他著想的話,卻讓柳七聽得一肚子火,勉強忍住,用力握住他手道:“我同你雖非血親,然多年相伴,早已遠勝手足,哪怕你這會兒心里難受,說這見外的鬼話,我也斷然不信你與我這般生分的?!?/br> 他深吸口氣,繼續(xù)道:“這些年你待我如何,我嘴上不提,心里卻記得清清楚楚。恨只恨自己雖長你數(shù)歲,本事卻遠不及你,一直無法給予絲毫回報,倒是深受你照拂。這回若不是你心思審慎,硬要勸住我,怕早就被斥逐出館了。我好歹生得一副人心肝肺,聽聞你逢此大事,怎做得出眼睜睜看你孤零零地回去,還心安理得地在館閣閑混的混賬事?若真如此,那哪怕世人不鄙薄我,我又還有何顏面立于世間!” 陸辭默然片刻,輕輕地嘆了口氣。 “柳兄?!?/br> 他微斂眼眸,緩緩說道:“若勞煩你陪我走這么一趟,便能讓娘親百病全消的話,那莫說你是一片誠心相互,哪怕你千般不肯,我都會想方設(shè)法拉你一道的。” 柳七愣然。 陸辭微抬了眼,眼底仍是一片溫潤,卻莫名讓柳七感到前所未有的清冷,似落在掌心的新雪一般,令人感覺不出溫度。 “可惜,事情并非如此?!?/br> 陸辭牽動唇角,試圖委婉一些,卻仍以一種冷靜得近乎無情的語調(diào)道:“柳兄一番好意,我愿心領(lǐng),卻也請柳兄,千萬莫要令我背上耽擱好友前程的罪過?!?/br> 柳七張了張嘴,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聽了剛剛那話,他只覺心里似被針細(xì)細(xì)密密地扎過一般,隱隱約約的疼。 陸辭看了失魂落魄的柳七一眼,很快移開了視線,靜靜地走出了大門。 柳七望著他越走越遠,苦笑一聲。 他哪里是因小饕餮這些仿佛理智得不可思議、又透著見外得徹底的話而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