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是歐陽修、范仲淹等人說過的話。 不過從提出觀點到真正改革,花了好幾十年,然后慶歷四年新政廢除后又打回原形,還是王安石變法之后才徹底把詩賦的地位弄下去了。 第七十四章 在衛(wèi)士們呼出第一聲時,在殿門外等候的這五百多號人,都齊刷刷地溢滿羨慕嫉妒的灼熱目光,投向了陸辭,恨不得將他生生燒出一個洞來。 ——果然如此。 莫大的失望在瞬間壓過輕微的僥幸,接踵而來的,卻是帶著幾分唏噓的釋然。 風光無限的榜首之位與自己徹底絕緣后,反倒能更客觀地看待這一結果了。 比起是別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人,讓一路旗開得勝、連得兩元的陸辭再次摘得狀元頭銜,好似更能讓他們接受一些。 畢竟陸辭前兩場的優(yōu)異表現,他們全都看在眼里。 單那從容冷靜,渾然不似年輕郎君的浮躁緊張的姿態(tài),的的確確不是他們比得的。 考試座次被安排在陸辭身邊的那幾人,更是最快淡定下來——要是連那樣的鬼怪都拿不到好的名次,他們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今年的密州可真了不得,竟出了個連得兩元的鐘靈毓秀的天才,這下得了第三元…… 慢著! 被方才那一震震得還有些思路遲鈍的舉子們,倏然瞪大了眼。 這—— 這可不是普通的狀元??! 他們后知后覺地意識道,這可是幾十年都不得一見的三元及第! 再把陸辭這輕得不可思議的年紀算進去,就更是嚇人了。 真真是前無古人,后頭會不會有來者,還真不好說。 倏然,所有人再看向還云淡風輕地微笑著,連得此盛譽,仍是一派不以物喜的日表龍姿的陸辭時,就更添些熱切了。 他們赴考,說白了最終目的還是上榜登科,從此踏入仕途。 在這五百多人里,通常僅有半數能留到最后,而進入前三甲的人數,可還不到其中二成。 不奢望能進三甲,但往實際里看,能得個第四甲的進士出身,甚至哪怕是要守選的第五甲同進士出身,也比空手而歸的強。 而且要能與陸辭這位以虛歲十七就連奪三元,又極得官家青眼,不僅注定了仕途一片坦蕩光明,還必然會被載入史冊之中,被后人屢屢提及的神人同榜的話,他們定多少也能沾一些光的。 退一萬步來說,這位列榜首,注定光輝燦爛的陸三元,日后多半將成為他們高不可攀的人物了,現在比起羨慕嫉妒,倒正該是與他結交的好時候。 跟自己競爭剩下登科名額的對手,倒是剩在身邊的這些人才是。 能走到殿試這步的士子,除那些個死讀書的,大多數的腦筋都比較活絡。 他們心態(tài)轉換得無比迅速,一下就把妒忌艷羨的心態(tài),轉為真摯的‘友好’,一個個揚聲道賀了。 就連之前對自己的殿試賦充滿信心,在等候傳臚時最為期待的蔡齊,在經歷過莫大的失落后,由衷地吐了口氣,面上重新掛上笑容,向陸辭道了句恭喜。 陸辭此時就跟樹熊一樣,身上是欣喜若狂、形象全無地全撲過來掛在他身上又哭又笑的柳七和朱說,滕宗諒不甘示弱,從背后也撲了上去。 然而不論是三元及第的榮耀,和它說象征的光明遠大的前程,都足夠讓包括護衛(wèi)在內的所有人,都對他露出個善意而客氣的微笑來。 對他親密友人們發(fā)自內心的喜悅下的小小失態(tài),當然也不必讓他們出手阻攔,維護秩序來了。 陸辭本能地帶著笑,向從他涌來、變得空前熱情的生面孔一一得體回應。 又在呼了五遍后的那七名衛(wèi)士帶笑的善意催促下,把身上掛著的三個沉甸甸的友人掛件扒拉開,在萬眾矚目中,不疾不徐地步上了臺階,優(yōu)雅瀟灑地往殿內行去。 然而誰都不知道的是,這位新鮮出爐的陸三元,面上雖仍是鎮(zhèn)定從容,一派大將之風的氣勢,內心其實已徹底木了。 腦子也破天荒地懵得一大糊涂。 在那震耳欲聾的喊聲第一次把他名字呼出的時候,他就聽得清清楚楚了。 只是當時,他其實還堅定地認為與自己沒有任何關系,是以仍是淡然微笑著。 畢竟參加殿試的可有五百多人,他又不可能將人名一一記下,其中出個與他名字讀音相似的,也一點都不奇怪。 這狀元之位,他從頭到尾都不覺得會與自己有半點關系。 得解元是解試時瞎貓遇上死耗子,押題押中的巧事都被他遇上了;得省元是主司劍走偏鋒,硬生生地出了四道別人極為苦手的時務策,正巧是他強項,以長擊短,自能無往不利。 但此回殿試的題目,可是皇帝親手所出,雖然偏愛了‘清明’二字,但作為命題而言,出處既不生僻,著眼也不困難,可以說是最適合所有人發(fā)揮的一類題了。 他有個幾斤幾兩,這次詩賦又做了個什么水平,難道還會有比他本人更清楚的嗎? 他一開始就做出取舍,等同半放棄了詩賦,全力攻最擅長的論,就是想多多少少靠論的出彩,把詩賦上的損失抵消一些。 畢竟按照歷年的試卷考核標準,這論與詩賦之間孰輕孰重,判卷的考官都是明明白白的。 陸辭早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對不會是狀元這點,可謂有著十足信心。 寶全押在了論上,詩賦應該勉強能入眼,那么加上自己省元的升一甲待遇加成,運氣好應該能進第三甲,不好也有個第四甲吧。 于是在呼完第一聲后,陸辭還事不關己的微微笑。 然而其他人可不會鬧這種可笑的誤會,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他來,又反應極快沖他笑著道賀。 陸辭:“…………” 他? 狀元? 在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也沒出現集體幻聽的事件后,陸辭險之又險地繃住了臉上的表情,只應付時不復自如,倒有些僵硬。 但在眾人心緒具都無比激蕩的此時此刻,也沒人看出他這點小小破綻了。 在踏上殿階的那一刻,陸辭還有著置身夢中的難以置信感。 衛(wèi)士已收了面上剛剛的笑,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對他夾而翼之,詳細地問詢起鄉(xiāng)貫、父名來。 陸辭心里此時還殘存著‘許是同名同姓的,被集體弄錯’的可能性,然而衛(wèi)士核對正確后,就滿意地點了點頭,笑著示意他繼續(xù)往里走了。 陸辭事到如今,才不得不相信自己真成了狀元的,這比坊間話本還來得玄幻的事實。 居然放著真正有治國治民的大才的范仲淹不點,有流傳千古的詞才的柳永也不點,而點了他這條胸無大志、學業(yè)平平的咸魚做榜首? ……難怪北宋藥丸。 進到殿內,對上以皇帝為首,宰執(zhí)為輔的一干公卿大臣難得一見的溫和帶笑的打量目光時,陸辭面上帶著幾分羞澀的微笑,內心卻有些茫然慌亂了。 哪怕在元宵節(jié)那晚的宣德門下,他就遠遠地見過了皇帝的廬山真面目,知道趙恒不過是個精神萎靡的中老年胖子。 但對方在一身華貴龍袍、恢弘宮殿和侍立一旁的群臣的烘托下,卻平添了幾分威嚴。 陸辭忽就冷靜下來了。 盡管傳聞大多宋時的皇帝都遵循不殺士人的祖訓,但說到底,還是掌握著自己身家性命的人物。 陸辭微微斂目,優(yōu)雅俯身,對著廷下玉墀躬了一躬,端的是不卑不亢,瀟灑漂亮。 王旦審視的目光在陸辭身上劃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那臭脾氣的寇老西的眼光,倒是難得地靠譜了一次。 皇帝趙恒就更不用說了,欣賞的笑已不知不覺地掛在了臉上。 若說他在昨夜下定決心點了陸辭時,心里是一百個滿意后,現在再在這極近的距離里看到他優(yōu)秀得常人難及的神容氣貌,頓時就變成一百二十個滿意了。 這般鐘靈毓秀、優(yōu)雅得體的青年才俊,又有誰會不喜歡? 趙恒簡直是越看越喜歡,又越看越得意。 要是將陸辭和蔡齊直接放在他眼前挑選的話,他昨日恐怕就不會猶豫得招來臣子們商議,而會立刻拍板定奪了。 也得虧了王相公的提醒,退一萬步來說,這三元及第,可是老天賜下的祥瑞! 進到殿內后,按理說宰執(zhí)還當向衛(wèi)士們問一次鄉(xiāng)貫,父名,作為核對,但趙恒卻先王旦一步出身,把這活搶了。 他問的對象,也不是衛(wèi)士,而是陸辭。 陸辭隱約覺得這跟他事前了解的順序不一樣,但也不慌不忙地一一作了答。 還是頭回聽到陸辭聲音的趙恒,只覺此聲極為清越悅耳,面上的笑意就又加深了一些。 第一甲可不單指狀元,而是包括狀元在內,共有三班。 然而狀元獨居一班,第二名和第三名合為一班,第四至第十名,又是一班。 獨居一班的狀元,地位自然超脫在其他登科士人之上,不需等第一甲被喚齊,就可前往兩廊角取敕黃而執(zhí),再朝廷上獨班謝恩,躬身再拜而退,便可去到軒下。 但了解其中細節(jié)的人,都是那鳳毛麟角的過來人,陸辭再消息靈通,也不可能知道到這一步。 更別提他根本不認為狀元會與自己有半點關系,只大致了解了第三第四甲謝恩的流程,想著橫豎有不懂處,可從眾行之,也不必知道太細。 ……卻做夢也沒想到,會出現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殿內,接受一群朝中大佬審視的艱難局面。 但陸辭不知,熟知傳臚過程的畢竟大有人在,士子覲見圣顏,難免激動呆愣的情況,他們也早預算在內了。 然而在衛(wèi)士正要提醒陸辭,領人去廊角時,卻被官家趙恒以眼神親自制止了不說,他們還目瞪口呆地看到官家和顏悅色對這位三元及第的新科狀元玩笑道:“二元時不值跳河,現已三元,天氣業(yè)已回暖,聞喜宴后倒值得一跳了。” 陸辭:“………………陛下圣明?!?/br>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關于狀元,榜眼,探花。 為了方便閱讀,也避免混淆,我就按照常人的理解,在文中代表了第一第二第三名,但在北宋時期并非如此。現在同你們大概澄清一下,也方便你們了解,但文中我還是會照樣用南宋(也就是你們所知道的前三代號)。 在北宋初期,狀元就已經成為對殿試榜首的官方稱呼了《宋會要輯稿·選舉》二之一四 然而殿試第二人,北宋初并不稱為榜眼,而只是‘第三人’的俗稱。直到南宋時期,才開始稱第二人為‘榜眼’。 在劉一清的《錢塘遺事》中,北宋還有把前三名都稱為狀元的記載“狀元一出,都人爭看如麻,第二第三名亦呼狀元。” 北宋承唐和五代之制,選年少者二人為探花郎,也就是不超過十八歲進士及第著,就叫探花郎。 是從南宋開始,才稱殿試第三人為探花的。(《夢梁錄》) 2.正如我說的,第一甲分三班,第三班的人數不一定限制在第三名后的前十名(如果應舉人特別多的話就不止10個),但只占全五甲中總人數的比例為3%,基本是定律。(《紹興十八年同年小錄》) 第一名狀元獨列一班,第二第三名為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