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長得丑不是我的錯、是真的要撩你[快穿]、被攻略系統(tǒng)[快穿]、抱養(yǎng)這條錦鯉、重生之嫡子心術、當然是選擇原諒[劍三]、寂寞城市,寂寞情、至尊狂少、一日為師、被迫結(jié)婚
朱說卻是他形影不離了整整兩年多的人,又一直當做自家小兄弟一般照顧,乍然離開個十來日,還是往那龍?zhí)痘ue去的,陸辭自然忍不住感到不安。 他輾轉(zhuǎn)難眠,朱說也是滿腹不舍,翻來覆去。 翌日一早,兩人的眼瞼下頭,都帶著相似的青黑。 陸辭沉默地去街上掃了十幾份朱說平日偏愛的小食,又備了些容易存放的干果,好讓朱說能在路上也不餓著。 朱說情緒亦低落極了,早膳用得是空前的慢慢吞吞,每啃幾口,就要抬起頭來,悄悄看上陸辭一眼。 陸母也很是傷懷,長吁短嘆不止。 她倒不是不舍十幾日后就要回來的朱說,而是深刻意識到家里少了平日總能說會道、總能逗得自家成熟穩(wěn)重的兒子有少年郎的模樣,還極其俊俏討喜的柳七郎的離開。 或多或少地,總有些不習慣了。 陸辭默默把自開鋪席后就掙錢上癮、連算賬都自發(fā)地跟著他學會了的娘親這難得一見惆悵模樣看在眼里,一邊忍不住感嘆柳七作為女性殺手的殺傷力之大,一邊又暗暗警惕起來。 昨夜里僅僅是拉著他這么個大老爺們的手,都能睜眼說瞎話,rou麻兮兮地作出‘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的詞句來。 要是再在家里住下去的話…… 哪日一時興起,想做他義父,豈不也是輕而易舉? 哪怕清楚柳七郎不至于無節(jié)cao至這種程度,可陸辭一想到他對貌美女性的要求堪稱來者不拒的縱容態(tài)度,便有些不寒而栗。 他雖半點不反對娘親改嫁,但這人選上,絕對得親自把把關的。 早膳過后,陸辭就騎著那頭老驢,親自去集市上,向個平素知根知底的人租了馬車,又看著任勞任怨的苦力鐘元將朱說的少量行李搬上去,不由嘆了口氣,默默跟了上來。 哪怕朱說一邊忍著眼淚,一邊堅持不用陸辭浪費工夫來送,陸辭也還是騎驢跟上了。 千里相送,終有一別。 一路送到城外落云亭,終須一別,陸辭才止了步,最后對著朱說絮絮叨叨道:“雖只有短短十日,還是一切小心。一切以保重身體為最要緊,切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遇著要施以援手的人,也要三思而行,莫要沖動行事,務必牢記凡是身有廢疾者,皆都不得應舉的;也莫輕易聽信些僧道妖言蠱惑,以防一個不甚著了他們的道,一旦作為僧道,哪怕還俗,也不能應舉的了;旅途中閑得無事就多背書,千萬別隨旁人賭錢去,朝廷對此屢禁不止,可一旦被抓獲了,按照律令,也是不得應舉的……” 朱說起初還聽得愁腸百結(jié),感動萬分,淚亦漸漸上涌。 結(jié)果越到后面,就越是哭笑不得了。 “陸兄,”他實在忍不住了,委婉提醒道:“我不過小你半歲……” “半歲當然不算少了,”陸辭毫不遲疑,理直氣壯地反駁道:“我已蹣跚學步時,你還未出娘胎呢!” 朱說瞬間啞口無言。 等陸辭終于感覺交代夠了,肯把朱說放走時,朱說的滿懷離別愁緒,也于不知不覺間煙消云散了。 重回馬車上時,背影竟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架勢。 陸辭一臉慈愛地目送馬車漸漸遠去,直到徹底看不見了,才慢悠悠地撥轉(zhuǎn)驢頭,返回家中。 既知道明確的開考時間了,他自然不可能閑著。 頭件要解決的事情,就是在楊夫子準備的那幾份公卷中,挑一份最合適的出來,再做些填補修飾。 想是想的輕松,等真正翻開那堆舊作,陸辭就不禁犯起了難。 并非是因為他認為可選的得意作太多,哪個都舍不得丟棄,而純粹是……在他眼里,這些分明都寫得平庸無比,根本挑不出個略顯出彩的來蒙混過關。 考官要過目的公卷數(shù)量眾多,一天翻下來,早已徹底麻木了。 被歸納在將被遍覽的公卷中,若無幾分出眾、可脫穎而出之處,根本不可能留下特殊印象。 陸辭揉了揉眉心。 他倒從沒奢望過能憑公卷就讓主考官驚艷,只希望別拖太多狗腿,再等到正式考試時的程文別出差錯,中規(guī)中矩地混個中下游,可以過關就行。 他從來就不能理解,分明有朱說、易庶等人的珠玉在前,夫子們是怎么做到對自己這不忍直視的拙作贊不絕口,還不顧他本人的努力勸說,貼到書院前榜上去公開處刑的? 思來想去,也只有他們已然先入為主、偏心偏到胳肢窩里去,才能作為解釋了。 跟明顯犯了考前焦慮癥的陸辭不同的是,楊夫子等人對他們最寵愛的得意門生,可謂信心十足。 楊夫子是經(jīng)過一番精挑細選后,才擇出最得眾口好評一致的佳作數(shù)十篇,歸成公卷,供陸辭自己再選。 而在后世背過無數(shù)前人佳作的陸辭,在面對這份好意,只覺被反襯出云泥之別,簡直是報應來了。 一想到要將自己的那些不忍目睹的拙作重溫一遍,饒是陸辭做好了要選出一份公卷來的心理建設,也還是半天下不來手。 他每翻完一份,就要板著臉去背誦一遍論語,以作寧神靜心、平復羞恥之效。 ……真不知三十年多年前進士及第的那位柳開,是如何做到‘以為獨輪車納公卷千軸’,以此艷驚眾考官的壯舉的。 考官不過數(shù)人,卻要觀遍上萬份公卷,真能仔細到哪兒去么? 陸辭暗下決心,要有朝一日,不論是他或是柳七、朱說高中,只要做了大官,無論如何都得力諫官家,讓貢舉‘一切以程文作去留取舍’,將這徒增繁瑣的公卷制度給廢除掉。 公卷的本意是為‘抱藝者不失搜羅,躁進者難施偽濫’,可實際上,既防不住人光明正大地用舊卷偽飾,也攔不住有心者假借他人文字,甚至被庸書人易換文本,到省后無憑考校。 況且自七年前,就在各地實行了封彌制度,連考生名字都看不到的情況下,又如何能達到‘觀其素業(yè)’的效果呢? 到頭來,不過徒增主考官的覽卷負擔,也白費了學子時間。 陸辭愈發(fā)忿忿不平——這種破規(guī)定,早就該給取消掉了! 天知道,他不知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艱難地止住了偷用朱說隨意亂丟、于他而言可謂唾手可得的那些練筆舊作的惡念。 足足用了兩個時辰,陸辭才選出了幾篇尚可過目的文章,古律詩賦和文論各一份,工工整整地謄抄一遍,編為公卷,就迫不及待地將它丟在一邊,等著應舉投狀那日再說了。 至于試紙,家狀那些,陸辭早已備下,倒不用再麻煩。 之前應承下給陸辭找個保頭的李夫子,也是雷厲風行,在離朱說同陸辭約好的歸期還有三日時,就找好了人。 真要說的話,他倒不是認識那人,只因同其父曾為同年應舉之士,頗有幾分交情,對其為人也有幾分欣賞。 巧的是,對方因被任命做了考官,其子自然不能在籍貫所在的河南洛陽應舉,而是由轉(zhuǎn)運司送往別處參加別頭試。 更巧的是,被送去的不是別處,正是密州。 對方也正愁愛子遠行,無法照顧之事,李夫子一主動開口,兩人一拍即合,就定下這事了。 一切順利,李夫子心情頗好,立馬將陸辭召來,一番諄諄叮囑后,假作忽然想起地建議道:“你雖離及冠之歲還遠,但既然將要應舉了,也不必太過死板遵循,為便于交際稱呼,都宜有個表字才是。” 陸辭聞弦音而知雅意,從善如流道:“先生所言在理,如蒙不棄,還請賜字?!?/br> 成功搶先一步的李夫子,心滿意足地捋了捋稀疏的長須,將早已琢磨好的二字脫口道:“聽之不聞名曰‘希’,聞之不釋名曰‘文’,我贈你表字希文,你以為如何?” “……” 陸辭的微笑僵在了嘴角。 這,恐怕。 不太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 1.別頭試:應舉人有親戚在本州島仁官,或者擔任發(fā)解官,都由轉(zhuǎn)運司選官另行考試。解額另立,不占用州軍解額。不過這個規(guī)定是確定于宋仁宗1044年的,這會兒還沒明文確定,但的確有這類行為啦。 2.公卷制度的弊病如文中所說,并且于1041年被廢除,其中范仲淹居功至偉。 柳開那位弄了無數(shù)公卷的牛人,被沈括后來吐槽了…… 3.陸辭列舉的那些行徑都會導致應舉資格被永久取消。 4.雙下駝峰角子,小吃,出自《假裝生活在宋朝》 5.封彌:即糊名制度,開始于1007年 第三十八章 見陸辭面露難色,原頗為自己所取的這一表字感到滿意的李夫子,也察覺到幾分不對了:“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陸辭無奈一笑:“實不相瞞,學生兩年前返蘇州探望大翁翁時,偶得一友,其字非是別的,正是希文。”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表字希文的不是別人,正是史上及冠后的范仲淹。 李夫子可惜道:“原來如此?!?/br> 表字相重的情況雖不罕見,但大多還是盡量進行避免的。 尤其對方還是同陸辭相識的友人……更是該能避則避了。 陸辭向他歉然小揖一禮:“謝先生體諒。” 李夫子爽快地擺了擺手,略作思忖后,看向陸辭,口吻溫和道:“‘攄羽翮兮超俗,游陶遨兮養(yǎng)神?!抑銘寻潦乐牛嗯文阌惺刂局?,現(xiàn)贈你‘攄羽’為字,愿你從此‘乘六蛟兮蜿蟬,遂馳騁兮升云?!?/br> 陸辭莞爾一笑,再無推辭之理,而是不假思索地長揖一禮,不疾不徐道:“學生定以此日夜自勉,不敢稍忘師長期許?!?/br> 李夫子捋捋長須,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始終堅信,自己這位得意門生,五年后不知身在何處,成就幾許,但想必是不可能差到哪兒去的。 要真等到陸辭能行冠禮,加表字的時候,定然就輪不到他了,自然是先下手為強的好。 陸辭不知這位恩師難得讓人幼稚得哭笑不得的小心思,在得了師長所賜表字后,他也未刻意去熟人跟前宣揚過。 畢竟都是認識的人,再鄭重其事地告知對方自己新得了夫子專程賜下的表字,總有多此一舉或是炫耀之嫌。 陸辭是習慣低調(diào)了,心里得意的李夫子,卻不容他低調(diào)。 在次日開課時,頗有心機的這位先生,就假作無意地頻頻點出陸辭表字,讓他起身回答問題。 自然而然地,就讓整個學院的人知曉了。 楊夫子越是氣得拍桌,李夫子就越是哈哈大笑。 陸辭無可奈何,也只有默默配合夫子的炫耀行徑了。 得知‘攄羽’二字為李夫子親口所取之后,易庶面上神色,就從好奇轉(zhuǎn)至羨慕,又至佩服了:“不愧是陸兄,能得夫子主動賜字!” 陸辭笑了笑:“那是先生們憐我家父仙逝久矣,方賜下表字,你則當尋令尊去,先生們?nèi)绾魏迷劫薮夷兀俊?/br> 易庶聽了這話,也覺頗有道理,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里則定下今晚也要父親為自己賜字了。 鐘元將‘攄羽’翻來覆去地默念幾回后,竟莫名生出點敬畏來。 他趕緊搖了搖頭,猶猶豫豫道:“我是不是也該去整個?” 真說起來,他比陸辭還長上兩歲,又已成家,過陣子亦要一同應舉去……也該有了。 陸辭笑瞇瞇道:“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