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命。”玄靈道君蹙眉道，“不過他們怎么會被滅門？可知是何人所為？”

    崔喻沉聲道：“據(jù)夏槿蘇所言，是魔宗之人干的?！?/br>
    “魔宗的人？”玄靈道君面色審慎，“那夏槿蘇呢？她人在何處？”

    “她還在夏家，齊師兄在看著他，夏家和陸師妹淵源頗深，我沒有貿(mào)然將她帶回來，再者……”崔喻表情復(fù)雜道，“她情況有些不太好，也不適宜帶她回來。”

    玄靈道君聞言，久久未語。

    崔喻等了一會，復(fù)又道：“師父，我懷疑魔宗這次行動是在警告青玄宗?！?/br>
    “怎講？”

    “他們?nèi)拇吾槍﹃憥熋?，想來都是魔尊授意的，如今夏家出事，很可能也是魔尊在天際海吃了虧，想要借此討回些面子?！贝抻髡J(rèn)真道，“外人只知陸師妹從小在夏家長大，并不清楚她與夏家內(nèi)里的淵源，魔宗的人也許只當(dāng)那是陸師妹的家，所以殺光了她的‘家人’?！?/br>
    玄靈道君聞言思索了一會道：“依你看，這次的事要如何處置？”

    崔喻想了想說：“我覺得還是要問問陸師妹的意思再做打算?！?/br>
    的確是該問問她。

    玄靈道君點(diǎn)點(diǎn)頭，揮手讓崔喻退下，很快傳音叫了陸沉音。

    陸沉音離開的時候宿修寧還沒醒，他閉著眼睛躺在那，氣息沉穩(wěn)，清顏玉骨，比昨晚的狀態(tài)好了許多。她稍稍放了心，拿了朝露去見玄靈道君。

    她來得很快，玄靈道君并未等多久。

    一看見她，他便忍不住想起昨夜見到的那一幕，面色有些冷沉。

    “掌門師伯?！标懗烈糨p喚了一聲，裝作什么都沒察覺。

    玄靈道君應(yīng)了一聲道：“陸師侄，你的傷勢如何了？”

    “多謝師伯關(guān)心，已無大礙了。”

    “那就好?！毙`道君也不兜圈子，將崔喻帶來的消息如實(shí)告訴了陸沉音，隨后問她，“你要不要親自去一趟夏家？”

    陸沉音沉默下來，沒有很快回答。

    按理說，她和夏家的恩恩怨怨，在夏槿蘇和師玉軒離開青玄宗的時候，就算告一段落了。

    今后他們各走各路，出了什么事都與彼此再不相干。

    但是……

    若夏家這次真的是因她才被屠了滿門，她不去的話，實(shí)在說不過去。

    夏源夫婦的生死勉強(qiáng)可以不在意，畢竟十幾年前若是沒有原主的父母，他們早就死在魔宗離玦護(hù)法手下了，可夏家其他一百來口人，并不該遭此橫禍。

    即便不說這些，玄靈道君雖然是在問她，可她敏銳地意識到，他是希望她去的。

    權(quán)衡下來，陸沉音點(diǎn)頭道：“我去。”

    果然，玄靈道君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的確是該去看看，怎么說你也算出身于夏家，同夏家主人恩怨再深，其他人也是無辜的?！甭灶D，他慢慢道，“再者，夏槿蘇還活著，但聽崔喻的意思恐怕也時日無多了，你這次去，也將她的事處理好吧?！?/br>
    “弟子知道了?！标懗烈魬?yīng)是。

    玄靈道君點(diǎn)點(diǎn)頭：“那你便去準(zhǔn)備吧，盡快出發(fā)，我讓崔喻護(hù)送你過去，免得再出意外?！?/br>
    陸沉音走之前還有最后一點(diǎn)疑慮：“我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師兄那里……”

    “我會幫他補(bǔ)全靈力，你自可放心離開。”玄靈道君安撫道。

    陸沉音再無他話，干脆離開。

    玄靈道君看著她利落的背影，緩緩擰起了眉。

    這樣看著她，是真的很難想象她會做什么欺師滅祖的事。

    回青玄峰的路上，陸沉音有些心事重重。她在想，如果她真的與收養(yǎng)她的夏家人感情很好，那么這次夏家人被殺害，她恐怕會大受打擊，說不定還會因此滋生心魔。

    修真之人最怕滋生心魔，她后續(xù)必然痛不欲生，修煉受阻，這樣一來既討回了面子，還懲治了她，一石二鳥，實(shí)在痛快。

    跨過水橋，陸沉音情緒越發(fā)壓抑。即便她因原主的經(jīng)歷憎恨夏家，為原主父母冤死不值，可也從未想過真的要他們死。他們理應(yīng)得到教訓(xùn)，但如今這教訓(xùn)過于慘重了些，她依稀記得，夏家的家生子里有不少年幼的孩子。

    連孩子都下的了手。

    若真是因她而起，那她……

    握著朝露的手緊了緊，陸沉音咬了咬下唇，停下腳步靠到洞府外的樹上，仰頭看著樹上白色的樹葉，內(nèi)心久久不能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肩上傳來輕微的重量，隔著衣料，似能感覺到對方手上微微的涼意。

    陸沉音倏地回神，轉(zhuǎn)頭道：“師父？你醒了?！?/br>
    宿修寧立于樹下，雪色的落葉飄過他肩頭，他輕聲道：“為何一直不進(jìn)去?！?/br>
    陸沉音抿了抿唇，將一切毫無隱瞞地告訴了他。

    “師父，這是不是我的錯？”她聲音低低的。

    宿修寧抬手將她發(fā)頂?shù)穆淙~拂去，波瀾不驚道：“為什么會覺得是你的錯？因?yàn)樗麄兛赡苁且蚰愣?？?/br>
    陸沉音頷首。

    “你也說了是可能，并不一定真的是因?yàn)槟??！?/br>
    宿修寧的聲音不溫不涼，無悲無喜，有一種令人信服，令人心安的力量。

    “若非要追根溯源，該承擔(dān)責(zé)任的也不是你，是為師?！?/br>
    陸沉音當(dāng)即便道：“這關(guān)師父什么事?！?/br>
    “你幾次被魔宗針對，是因?yàn)槲?。”宿修寧淡淡道，“你被婧瑤記恨，是因?yàn)槲?。?/br>
    陸沉音一怔。

    “魔宗要報(bào)復(fù)你，警告青玄宗，更是因?yàn)槲摇！彼曇舻统疗届o，雖在訴說他的“錯處”，但一點(diǎn)情緒起伏都沒有，好像習(xí)慣了一樣，“這么多年過去了，因我而起的紛擾爭端太多，多到我已經(jīng)記不清虧欠著誰，又有沒有償還了?！?/br>
    陸沉音怎么都沒想到，不過是自己一時想不開，竟會讓宿修寧說出這樣的話。

    她連忙道：“不是師父的錯，師父千萬別這樣想，你只是不喜歡她而已，什么都沒做過，還一直在保護(hù)別人，錯的是魔尊。”

    “你說得對?！彼扌迣庉p聲道，“那怎么到了你自己身上，就想不開了？”

    陸沉音握了握拳，有些心酸道：“對不起?！?/br>
    宿修寧的音色那么清冷，但他的語氣又那么溫和：“不必向我道歉?！?/br>
    陸沉音闔了闔眼道：“應(yīng)該道歉的?！彼吐曊f，“早就該道歉的。師父因?yàn)槲遥瑢⒛敲粗匾纳鷻C(jī)讓給了師兄，如今又用這樣的方式開解我，我……”她低下頭，“我很內(nèi)疚?！?/br>
    她聲音沙啞自責(zé)道：“師父，對不起，都是我不好?！?/br>
    宿修寧微微蹙眉，心頭升起一絲澀然的情緒，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會說：“到了夏家，你打算怎么做？”

    說起正事，陸沉音正了正臉色道：“查明真相，收斂遺骨。夏槿蘇既然還活著，就看看能不能治好她?！?/br>
    宿修寧聞言頓了頓，道：“為師和你同去。”

    陸沉音有些意外：“師父不能去。”她拒絕道，“師父如今身體不適，應(yīng)該留在宗門休養(yǎng)?！?/br>
    “沉音。”宿修寧靜靜地看著她，日光之下，他俊美的臉龐像被襯成了半透明的，“有時候，你還是要學(xué)著和別人一樣相信我。”他慢慢道，“相信沒有人可以把我怎樣。永遠(yuǎn)沒有?！?/br>
    最后陸沉音還是同宿修寧一起下了山。

    崔喻回到紫霄峰的時候，玄靈道君一點(diǎn)都不意外。

    “玄塵師叔說，若此事真是魔宗所為，恐他們還有后續(xù)安排，陸師妹同我下山，我們兩個金丹怕是難以敵眾，所以他親自陪陸師妹去江陵了?！?/br>
    崔喻老老實(shí)實(shí)傳達(dá)了宿修寧的意思。

    玄靈道君聽完，沒有任何表示。

    他當(dāng)然也想到了這一點(diǎn)，也猜測了宿修寧會不會親自陪陸沉音下山，在他心里，不去的可能性應(yīng)當(dāng)更大一些，但他還是去了。

    其實(shí)如果宿修寧沒去，他也是會暗中保護(hù)的，但是……

    到底還是不需要他。

    玄靈道君轉(zhuǎn)眸望向忙忙云海，忍不住長嘆一聲。

    下界，江陵城。

    陸沉音原身長大的地方。

    不過離開了半年，如今再看江陵，已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

    陸沉音和宿修寧直接御劍到夏家，不曾驚動其他人。

    他們到的時候，齊信正守在夏槿蘇的房間外。

    如今的夏家已經(jīng)被他和崔喻簡單收拾過了，去世的人尸身都整齊擺在后院，地面上的血跡清理過，可空氣中的血腥味還是很濃重。

    陸沉音臉色很難看，她走向齊信，齊信見了她正要說話，就看見了她身后的宿修寧。

    齊信立刻道：“拜見玄塵師叔?！?/br>
    宿修寧微微點(diǎn)頭：“不必多禮?！?/br>
    “齊師兄，夏槿蘇在里面？”陸沉音問。

    齊信面色凝重道：“她情況很不好，陸師妹要進(jìn)去看看嗎？”

    陸沉音點(diǎn)頭，齊信轉(zhuǎn)身帶她走向門口，進(jìn)去之前，陸沉音回頭望向宿修寧。

    宿修寧道：“我去看看尸體?！闭Z畢，人已消失。

    陸沉音轉(zhuǎn)回身進(jìn)了屋，和齊信一起去看夏槿蘇。

    夏槿蘇沒有躺著，她一身血污，極其狼狽，人恍恍惚惚地坐在地上。

    陸沉音站在離她幾步遠(yuǎn)的地方，沒有主動開口。

    夏槿蘇緩緩抬頭，從她的腳朝上看，直到看見她的臉，突然陰測測笑了。

    齊信雙目圓睜，立刻道：“不好！”

    他上前與陸沉音聯(lián)手對抗突然發(fā)難的夏槿蘇，本來他們兩人金丹期的修為，一個人來對付夏槿蘇都是大材小用，可現(xiàn)在的夏槿蘇對付起他們兩個來，竟然游刃有余。

    她用出來的招術(shù)，根本不是筑基期該會的。

    她招招陰毒，周身黑氣繚繞，說是魔氣，又不太像。

    “不對勁?！标懗烈魡桚R信，“她身上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