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硯目光淡漠，“父皇以為人人都喜歡您身下的椅子嗎？若是大皇兄喜歡，當(dāng)年他就不會私造兵器案，做了的事情，豈能沒有痕跡不被您抓住？可是他做了。兒臣若是喜歡您身下的椅子，宮宴之日，就聽您的安排了?！?/br>
    皇帝怒道，“好啊，你們一個個的，都不稀罕朕身下的椅子，那你為何殺了楚瀾他們派去的人？你為何不自己死在五峰山？你不稀罕，他們可稀罕的很?！?/br>
    楚硯面無表情，“不稀罕不代表不要，稀罕不代表能要到。兒臣不是坐以待斃之人。父皇如此喜歡八弟，為何您要下旨革除他職務(wù)軟禁起來呢？”

    皇帝一噎。

    以前，楚硯在他面前，便常常說話不好聽，但也不會如此不留情面地頂撞他。如今在他眼里，可見沒他這個父皇了，當(dāng)然，楚瀾要人殺楚硯，他給了，也是個原因。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卸了力氣，“朕會立你為太子，但是楚硯，朕告訴你，你姓楚，不姓安?！?/br>
    楚硯心底嘲諷，“兒臣清楚的很?！?/br>
    若是他姓安，也許便好了，也不至于稱呼這個幫另一個兒子要?dú)⑺@個兒子的人叫父皇。放凈了血，還有骨頭，除非化成灰，否則一輩子都除不去這個姓。

    第七十八章 母子（一更）

    出了南書房后，楚硯去了鳳棲宮。自宮宴之后，他有幾個月沒有見到皇后了。

    皇帝解了鳳棲宮的禁后，皇后依舊閉宮不出，在那日皇帝深夜來訪后，皇后沒見，后來兩日皇帝再來，皇后依舊不見，皇帝心中雖惱怒，但考慮到再不是以前，他拿如今有強(qiáng)大的兒子做靠山的皇后沒辦法，只能任由了她什么時候高興了什么時候再見他。

    楚硯來到鳳棲宮后，門口笑呵呵地等候著賀嬤嬤。

    賀嬤嬤見了楚硯，連忙見禮，“七殿下，皇后娘娘聽說您上朝了，就知道您會過來，您快里面請?！?/br>
    楚硯點(diǎn)點(diǎn)頭。

    賀嬤嬤小聲說，“陛下幾日前深夜來，皇后娘娘沒見，陛下還是解封了鳳棲宮，后來兩日，陛下每日都過來一趟，皇后娘娘依舊未見。后來陛下再沒過來了?！?/br>
    楚硯頷首。

    來到主殿，賀嬤嬤挑開簾子，請楚硯入內(nèi)。

    皇后聽到動靜，疾步從里面走了出來，口中問，“是硯兒來了嗎？”

    “是我，母后?！背帒?yīng)了一聲。

    他答話間，皇后已從內(nèi)室出來，迎到了他面前，對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一番，眼眶頓時紅了，“是母后無用，護(hù)不了你，讓你受苦了?！?/br>
    楚硯失笑，遞給皇后一塊帕子，語氣和緩含著笑意，“兒臣長大了，理應(yīng)護(hù)著母后才是，讓母后憋屈在宮里幾個月，兒臣才是不孝。”

    “再大也是孩子。”皇后破涕為笑，“再說，我也沒受什么苦，這宮里我浸yin二十年，陛下一日不廢后，宮里的人便一日不敢難為我?！?/br>
    頓了頓，皇后又道，“安家不倒，你我母子，都沒有人敢難為。”

    楚硯頷首，扶著皇后往里走，對他道，“外祖父在我府中吃的好住的好，母后若是想見外祖父，只管出宮去見就是了?！?/br>
    皇后露出孩子氣的表情，“你外祖父一定不想見我，嫌棄我沒用?！?/br>
    楚硯失笑，“才不是，自從外祖父來京，一直說是他對不起母后，當(dāng)年委曲求全將您嫁進(jìn)皇家，讓您受苦了。”

    皇后嘆了口氣，“你父皇雖然不是個東西，但這二十年，我倒是還真不覺得受苦了，畢竟我貴為皇后，金嬌玉養(yǎng)，天生孱弱的身子骨，都是靠這些年在皇宮里養(yǎng)好的，還有你這么一個好兒子，也不虧。”

    楚硯道，“既然母后這樣想，等見了外祖父，您一定要說說，否則外祖父始終覺得對不住您，虧欠愧疚您?！?/br>
    “好。”皇后點(diǎn)頭。

    母子二人話著家常進(jìn)了內(nèi)殿。

    閑話片刻后，皇后問了這些日子楚硯的生活以及前往五峰山的經(jīng)過，楚硯輕描淡寫地說了，尤其是對于五峰山，一筆帶過，他不想讓皇后知道皇帝給了楚瀾兩百人派去殺他。

    皇后何其聰明，哪怕是一兩句話，結(jié)合她這些年在皇宮里埋的線，也隱隱約約探聽出些消息，前一陣子，楚瀾何其囂張，良妃何其張揚(yáng)？皇帝何其支持楚瀾，連監(jiān)國之權(quán)都給了他，楚瀾一句提議，皇帝便下旨不給楚硯一兵一卒讓其前往五峰山平亂，如今楚硯完好無損地回來，楚瀾卸除監(jiān)國之權(quán)，被追責(zé)革除一切職務(wù)，閉門思過，可以想象，何等的腥風(fēng)血雨才有今日陛下的低聲下氣和楚硯在朝堂上敢高聲說放出大皇子。

    所有人都以為私造兵器案后，大皇子此生無望出圈禁之地了，哪里想到，不過三年，楚硯便以如此之法，救了他出來。

    皇后雖然心中隱約了解，但見楚硯不說，也不多問，轉(zhuǎn)了話題問，“大皇子府可讓人去打掃了？”

    三年前，私造兵器案發(fā)后，大皇子府中的人死的死，遣散的遣散，不止私造的兵器庫下了封條，大皇子府也被下了封條，如今大皇子府可以說落塵了三年。

    “兒臣已派人去了，圈地不近，大皇兄明日回京，這一日差不多能打掃個干凈?！背幍?。

    皇后點(diǎn)頭，嘆了口氣，“他為南陽軍私造兵器庫，咱們當(dāng)初沒能保他全身而退，如今你救他出來，也算是做了能做的?！?/br>
    楚硯點(diǎn)頭。

    皇后道，“若是早知道你昨日回來，便不讓你meimei托顧輕衍給小安兒送信了，交給你就是了?！?/br>
    楚硯問，“母后托他給表妹送了什么信？”

    “就是幾個月沒給小安兒通信了，問問她近況?！被屎蟮溃氨緛砦掖蛩慊啬详柺∮H，如今你外祖父來京了，倒沒機(jī)會回去看看了。”

    楚硯道，“母后若是想回南陽看看，待外祖父離京回南陽之日，您也可以跟去省親?！?/br>
    “這能行嗎？”皇后問，“就怕陛下不答應(yīng)。”

    “行，不必管父皇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您若是想，兒子來安排，待外祖父離京之日，您就跟去?！背幍?，“母后進(jìn)宮二十年了，一次都沒回南陽，是該回去看看。”

    皇后道，“也好，那你安排吧！如今你不會再被人欺負(fù)了，母后就算跟你外祖父回南陽，也能放心得下?！?/br>
    楚硯頷首，聲音很輕，“是，如今沒人欺負(fù)兒子了?！?/br>
    就連他的好父皇，也欺負(fù)不了了。他的兄弟們，更不必說，經(jīng)過五峰山平叛，應(yīng)該沒人再敢在他面前叫囂了。

    皇后感慨，“二十年，終于熬出來了?！?/br>
    楚硯看著皇后，目光溫和。

    皇后又道，“硯兒，你的婚姻大事兒，可有什么想法？你也該到了娶妻的年紀(jì)?！?/br>
    “兒臣不急，母后先給meimei訂下親事兒吧?！背幍?。

    皇后看著他，見他對于自己的婚事兒半分興趣沒有，也不強(qiáng)求，順著他的話說，“對于蕓兒的婚事兒，你有什么想法？我聽說江云致為了你meimei不娶四公主？”

    “他不過是在父皇面前推拒的法子而已，母后別當(dāng)真?！?/br>
    皇后道，“我這里有個名單，是宮宴之日小安兒陪著蕓兒相看的，她看了幾個人，我還沒來得及打探，如今你瞧瞧，打探一番，哪個合適？”

    說著，皇后讓賀嬤嬤拿出那份名單。

    楚硯接過名單打開看了一眼，伸手劃掉了兩個人名，“這二人在這期間已訂下了親事兒，其余兩個人，兒子會考察一番，再與母后說?！?/br>
    皇后頷首，“行，反正這四個人，都是她瞧過報(bào)給我的，她自己選的人，咱們給把關(guān)品行，從中選一個就是，她是公主，不需要夫婿多么能干，反正也受不了欺負(fù)?！?/br>
    楚硯頷首。

    母子二人又說了片刻話，約定好后明日皇后出宮去七皇子府見老南陽王后，楚硯告辭，出了鳳棲宮。

    楚硯出了鳳棲宮走不多遠(yuǎn)，迎面便碰到了匆匆來鳳棲宮的楚希蕓。

    楚希蕓見了楚硯，眼睛一亮，與見皇帝十分規(guī)矩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模樣，她提著裙擺，快跑了幾步，來到楚硯面前，整張臉透著顯而易見的歡喜，“哥哥?！?/br>
    楚硯“嗯”了一聲。

    楚硯雖然這幾個月閉府思過，但不是真的與外界隔絕來往，不是對外界絲毫不知，所以，楚希蕓過的好不好，他是知道的，雖然沒那么好，但也不算壞，因?yàn)樗苈犜挘瑤缀跻彩情]宮不出。

    楚希蕓打量他，“哥哥，你就不想我嗎？怎么見到我，連笑一下也不會?！?/br>
    楚硯繃起臉，“你的規(guī)矩呢？我聽說你的規(guī)矩學(xué)的不錯，如今見了，倒是沒瞧出來。”

    楚希蕓：“……”

    沒錯，哪怕幾個月不見，這也是她那個處處講規(guī)矩的哥哥。

    她無言地看著楚硯，嘟起嘴，上前一步，伸手拽著他衣袖晃了晃，“你就會板著臉訓(xùn)人?！?/br>
    楚硯無奈，“說吧，有什么事兒直說，別如小孩子一般要糖吃，我沒糖?！?/br>
    楚希蕓：“……”

    她沒想要糖！

    她松開楚硯的袖子，小聲說，“哥哥，你跟母后說什么啦？”

    楚硯看著她，“說了你的婚事兒。你在宮宴之日，選了幾個人，母后讓我查看一番?！?/br>
    楚希蕓眨眨眼睛，又伸出爪子拽了楚硯袖子，湊近她，用倆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哥哥，我不想要選中的那幾個人中的一個了，我想嫁去南陽……”

    “嗯？”楚硯低頭看著她。

    第七十八章 第二封信（二更）

    楚希蕓想嫁去南陽？

    在楚硯的目光下，楚希蕓垂下頭，“哥哥，我不是一時興起。”

    “說說理由?！?/br>
    楚希蕓很有理由，“聽楚思妍說南陽特別好，風(fēng)土人情處處皆好，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象的蠻荒之地，雖然不如京城繁華，但是民生百態(tài)都其樂融融，你和母后都被父皇罰思過時，我想了很多，我這些年，自詡結(jié)交了許多好姐妹，但那些都是因?yàn)槲业纳矸菖矢椒畛形业?，我一旦落難，這幾個月里，除了楚思妍，沒有一個人敢與我有絲毫瓜葛聯(lián)系，京中好煩啊，我不想在京城待著了，我喜歡去表姐所在的南陽，有她在，我想生活一定會很有趣?！?/br>
    楚硯聞言沉默片刻，詢問，“你沒與母后說你的想法？”

    “沒有?！背Ｊ|小聲說，“我怕母后不同意，畢竟太遠(yuǎn)了?！?/br>
    楚硯點(diǎn)頭，語氣聽不出情緒，“的確太遠(yuǎn)了?！?/br>
    楚希蕓心底一沉，晃了晃楚硯的袖子，“哥哥，你不會也不同意吧？”

    楚硯問她，“她與顧輕衍雖然取消了婚約，但是兩情相悅，也許你嫁去了南陽，她會有朝一日嫁來京城呢？你若是為了她所在的地方，賠進(jìn)去自己的終身，是為不明智?！?/br>
    楚希蕓小聲說，“這個我也想過了，表姐曾與我說，她一輩子怕是都放不下南陽的，所以，就算她將來嫁來京城，想必一年也要回一兩次南陽瞧瞧的，我是在京城待膩歪了，不想一輩子都困頓在京城，若是嫁人，以后就能離京城這個大漩渦遠(yuǎn)遠(yuǎn)的了?！?/br>
    她沒說的是，她最想的是離皇宮遠(yuǎn)遠(yuǎn)的，離她的父皇遠(yuǎn)遠(yuǎn)的。

    楚硯道，“你嫁的太遠(yuǎn)，就不想母后嗎？”

    楚希蕓小聲說，“這個我也想過了，我只要離開了京城，嫁遠(yuǎn)些，但我是公主，想家了，可以隨時回京來看母后和你，但我若是嫁在京城，就沒那么容易離京了，去哪里，都要受規(guī)矩，哪怕是公主，也不例外。最多是京城方圓百里轉(zhuǎn)轉(zhuǎn)，向大姑姑一樣，一輩子沒走過更遠(yuǎn)的地方，雖然她和駙馬琴瑟和鳴，但我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除了每年舉辦這個宴席那個宴席，討好父皇，生活中似乎就沒別的了?！?/br>
    楚硯頷首，“嗯，你既然知道自己要的生活是什么，我也不攔你，你不妨與母后直說?！?/br>
    楚希蕓小聲說，“我是寫信問了表姐，她了解我的性情，我想讓她瞧瞧與我性情相投的，還未許婚的，等她回信呢，若是哥哥也同意，就與表姐去一封信，有你寫信去，表姐就會知道我不是說著玩的?！?/br>
    “行?！背幭肓讼?，答應(yīng)了下來。

    楚希蕓頓時高興了，仰著臉笑看著他，真誠地說，“哥哥，你真好?！?/br>
    楚硯扯回自己的袖子，“你還沒見過外祖父吧？今日與我去見？還是明日與母后一起去？”

    楚希蕓立即睜大眼睛，“外祖父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