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喀噔一聲。

    「思妍，你有找到廁——」傅鳴玉的聲音岔了進來。

    看見兩人正在說話，他愣了一下，快步走到她們中間。

    「你們在聊什么？」他問母親，語氣戒備。

    「打個招呼而已，你怎么這么緊張？」

    傅鳴玉轉(zhuǎn)頭看了眼殷思妍，見她面色如常，他才稍微松了口氣。

    母親總在他不知情的時候，擅自接近他身邊的人——

    他永遠不知道母親對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他們紛紛離開，成為母親那邊的人。

    以前的事就算了。

    他明白母親是太害怕，怕他也像哥哥那樣，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聲不響地走入歧途，所以才想掌握他的一切。

    但現(xiàn)在不可以。

    唯獨殷思妍，絕對不可以。

    「每次見到思妍，我都有種遇到老朋友的感覺。」楊德音微笑，「也是。畢竟我們很早就見過面了——甚至是在你出生以前?！?/br>
    傅鳴玉一臉茫然。

    「啊，我好像沒和你說過——」

    「時間不早，我該回去了。」殷思妍打斷她的話：「我借用一下洗手間?！?/br>
    傅鳴玉立刻替她開燈，并彎身替她擺好浴室拖鞋。

    「那我出去等你哦。」

    「嗯?！?/br>
    浴室門關(guān)上，傅鳴玉正準(zhǔn)備離開，一轉(zhuǎn)頭便對上母親的視線。

    「看來我好像問錯人了?！顾f。

    「什么？」

    楊德音沒再往下說，只是掉頭離開，窩回自己的書房。

    離開時，傅鳴玉送她們到門口。

    「真的很謝謝你們，我沒想到會有朋友來探病?！?/br>
    「看樣子，學(xué)長明天應(yīng)該就能來學(xué)校了吧？」佳容問。

    「嗯，當(dāng)然?！垢跌Q玉說：「我已經(jīng)完全好了?！?/br>
    殷思妍靜靜聽著，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拿出一支手機。

    「差點忘了，還你。」

    傅鳴玉接過手機。

    「小樹洞，謝謝你?！顾`出燦爛的笑，「明天見?！?/br>
    小樹洞……？直到說再見，李佳容仍沒有問出口。

    離開后，殷思妍和李佳容同路，一前一后。

    「學(xué)姊?！?/br>
    「怎么了？」

    「學(xué)長他剛才，約我去攝影展了。」

    殷思妍沒有回答，腳步卻放慢了些。

    「他說，有話要告訴我……」

    「那很好?！挂笏煎鸬?，語氣淡然：「提前恭喜你?！?/br>
    這反應(yīng)有點出乎李佳容的意料。

    刻意告訴她這件事，自己是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她露出丑惡的樣子嗎？

    現(xiàn)在最丑陋的，或許是自己。

    「無論答案是什么，我都會赴約?！估罴讶菘谖呛V定：「幸福是自己爭取來的，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會勇往直前?！?/br>
    殷思妍不懂她干么和自己說這些，卻不禁開始佩服她。

    她說，要勇往直前。

    自己始終落荒而逃，現(xiàn)在決定不再逃了——因為他說需要她。

    那么，她該守候原地，還是……向前邁進？

    『思妍，你也喜歡鳴玉嗎？』

    楊教授的聲音忽然竄出腦海。

    她怎么會這樣問？

    真是……嚇了一跳。

    ※※※

    翌日，傅鳴玉果然回來上課了。

    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現(xiàn)，殷思妍覺得這座校園重新?lián)頂D了起來。

    幾乎每節(jié)下課都有人來寒暄關(guān)心，傅鳴玉總是笑臉迎人，座位旁邊圍了很多人，殷思妍反倒沒什么機會和他說上話。

    下午班會課，班導(dǎo)忽然宣布校慶將近，還無預(yù)警拋下一顆震撼彈——校慶當(dāng)日要舉行班際啦啦舞競賽。

    消息一出，大家哀鴻遍野。一個月后就要比賽，竟然現(xiàn)在才說？

    班導(dǎo)兩手一攤，無奈表示是學(xué)校的「圣旨」。學(xué)生反彈頗大，但學(xué)校態(tài)度堅決，絲毫沒有要改變計畫的意思。

    接下來幾天，班上簡直亂成一鍋粥，決定至少先選出一名負(fù)責(zé)人。

    「什么？我嗎？」迎向眾人投來的視線，傅鳴玉慌忙道：「但我不會跳舞?！?/br>
    「編舞我們可以負(fù)責(zé)?！箮讉€熱舞社的女生說，「但還是要有人帶領(lǐng)大家，你是體育股長，人又好相處，最適合了！」

    「這樣啊……」

    眼看傅鳴玉快被說動，殷思妍悄悄拿筆戳他手臂。

    「別忘了科展。」她低聲提醒。

    傅鳴玉康復(fù)這一週，他們終于正式投入科展。

    由于進度落后了一大截，接下來幾個月的放學(xué)時間，大概都得泡在實驗室里了。

    傅鳴玉聽了，扭頭看向大家，聳聳肩膀。

    「抱歉，我最近還有科展要忙……」

    「你是體育股長耶，而且又不用編舞，只要當(dāng)負(fù)責(zé)人就好，拜託嘛?！雇瑢W(xué)仍沒打算放過他。

    傅鳴玉想了想，還是搖頭。

    有人決定改變攻勢：「思妍，拜託你了！讓鳴玉當(dāng)負(fù)責(zé)人吧——」

    「……什么？」

    殷思妍怔愣住，因為她極少從同學(xué)口中聽見自己名字。

    「為什么跟我說？」

    她只是提醒一下，決定權(quán)在他本人手上，怎么搞得好像是她不準(zhǔn)他答應(yīng)？

    「因為……這道理就像，如果想約一個有婦之夫喝酒，首先得徵求他老婆同意，不是嗎？」

    全班哄堂大笑。

    殷思妍一愣，垂下眼瞼，并不打算回應(yīng)。

    真是幼稚。

    這瞬間，她想起以前那群穿著明亮制服的女孩，面孔模糊，唯獨一雙雙眼瞳黑漆如墨。

    她們竊聲私語，朝她指指點點，接著爆出刺耳笑聲——

    不是的，現(xiàn)在不一樣了。

    大家都是好人，只是開個無聊的玩笑。

    不要太認(rèn)真看待，不可以掃大家的興，不可以和他們較真。

    殷思妍深吸一口氣，正準(zhǔn)備說話，卻聽熟悉的聲音開口——

    「你們在說什么啊……」傅鳴玉臉色一沉，「開玩笑要有分寸，你們總是這樣起鬨，會讓思妍很困擾?！?/br>
    班上笑聲倏然靜止，大家面面相覷。

    「抱歉……」他們沒看過傅鳴玉這么嚴(yán)肅的樣子。

    教室內(nèi)沉默了好一陣子。

    最后，還是傅鳴玉打破寂靜：「很感謝大家對我的信任。如果你們真想讓我當(dāng)……我是可以接下?！?/br>
    「真的？」

    「嗯，大家不嫌棄的話?！?/br>
    這句話一出，班上氣氛才稍微活絡(luò)起來。

    「喂……」殷思妍不禁蹙起眉頭。

    他轉(zhuǎn)頭朝她微笑，「放心，我科展和比賽都不會落下。我保證?！?/br>
    等等，誰說她擔(dān)心這個了……

    只見傅鳴玉從座位起身，身姿颯爽，幾步便跨上講臺。

    「我們時間不多，就直接開始吧……我第一次當(dāng)負(fù)責(zé)人，可能做得不是很好，如果大家有任何意見，就直接提出來討論吧。」

    他神情認(rèn)真，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抄抄寫寫，和大家討論接下來的規(guī)畫。

    原先散亂的座位、細(xì)碎的喧鬧，全在他三言兩語下聚攏起來，形成一股整齊的力量。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隨著他——

    當(dāng)殷思妍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也是其中一人，不由得別開視線。

    講臺和座位的距離……

    傅鳴玉和自己的距離，原來如此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