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火象徵生命的源源不絕，受到再強的侵略，也能維持強韌的生命力……」祈律喃喃著。

    「……」棠晞望著生命之火，沉默不語。

    「生命之火越來越微弱，支持的時間有限了。」

    在少昊的印象中，生命之火應是閃耀奪目，但因長期沒有依附適合的形體而越來越弱，連他都看不出了。

    「吾……終究……還是……活不了。」當強韌的生命之火都將熄滅，即宣告壽的死期，她內(nèi)心再苦澀都得接受這個命運。

    祈律深刻瞭解死亡前的絕望滋味，體會壽的無助，但他只能道歉：「壽……對不起……如果我還有純清之氣……」

    如果他有純清之氣，就能以豐沛的仙氣活絡于椿姿之間，維持椿姿之靈的活性，就有可能讓椿姿再生新芽──至少不是像這樣的無能為力。

    伶葉聽到純清之氣，眼神瞬間閃過了訝異之情。

    「祈律……」少昊亦不愿祈律陷入過去的苦痛之中。

    「逢律大人……衛(wèi)鳳……」壽喃喃著最喜歡的兩人。

    棠晞走向前，出言指示：「鳳孝，你可以取走生命之火嗎？」

    「……要怎么取走？」鳳孝不解地問。

    「使用你的魂盡之火吸引它，你是原主人，這股力量本來就屬于你?！固臅務f明。

    「取走之后，壽不就死了嗎？！」羅敷大驚。

    「……晞兒，你要做什么？」祈律對棠晞的舉止產(chǎn)生警戒。

    「律哥，如果椿姿內(nèi)的靈體是純凈的仙氣，配合投藥，就能慢慢治癒椿姿了吧?！固臅動挠牡卣f。

    「晞兒，純凈的仙氣是指什么！」祈律不自覺放大了聲量。

    「……」壽不語。

    棠晞不解釋，逕行命令：「鳳孝，取走生命之火！」

    「鳳孝，不要聽晞兒的！」祈律趕緊勸阻。

    「律哥，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棠晞嚴肅地說。

    這場爭端來得莫名其妙，鳳孝疑惑問了：「……你們在討論什么？！」

    祈律直接表示：「純凈的仙氣指的是……」

    棠晞正欲阻止祈律發(fā)言時，少昊即以沉穩(wěn)的聲調(diào)，制止一觸即發(fā)的混亂：「……祈律，棠晞，還有壽，你們可以聽我說句話嗎？」

    「老賊，剛才你說處刑……還有什么話要說？」壽以敵意的雙眸回應。

    少昊放棄一貫的稱謂，展現(xiàn)高位者的威嚴，與平常親切的姿態(tài)殊異。這句話，迫使祈律和棠晞停止爭執(zhí)。

    「……」棠晞沉默，姑且聆聽少昊的想法。

    「己摯，你有辦法嗎？」祈律投以期望的眼神。

    少昊對壽看了許久，斟酌用詞后，決定予以最直接的說法：「壽小姐已無藥可治，終究只有死亡一途，既然如此……我可以使用固化之力?！?/br>
    棠晞眼神一斂，「固化之力……」

    「那是什么奇怪的力量？」壽從來沒聽過。

    「己摯，這么大范圍的固化……」祈律遲疑問了。

    從他的語氣中，聽得出滿滿的擔憂。

    「比起棠晞小姐使用移靈之術(shù)來得不犧牲多了。」少昊苦笑。

    「……移靈之術(shù)？」鳳孝越來越糊涂了。

    「即是你得以使用銅雀換身的原因。」容若聽出祈律為何極力勸阻的原因。

    棠晞對固化之力瞭解有限，但從祈律的語句中，她知道必然耗費大幅力量。她嚴肅宣示：「……壽的事是我造成的，我要親自面對?！?/br>
    「……」壽依然不語。

    「晞兒！」祈律必須斥責。

    眾人付出多少心力才讓棠晞重新站在這里，絕不是要她取代壽的位置，永遠成為天柱。

    即便壽的悲劇是棠晞造成的，但棠晞這么做不是出于私仇，祈律怎忍心讓心愛的人獨自面對這一切？然而，祈律太過弱小，弱小到無法解決此事，才會逼使棠晞做此決定。

    他的斥責不僅對棠晞，更是對自己無能的大喊。

    「這……」鳳孝更加為難。所有事情的第一步都來自她，卻沒有置喙的馀地。某種涵義來說，她也是弱小不堪的。

    終于，少昊嘆了一口氣。

    「逢律會死，與我相關(guān)；棠晞小姐必須斬斷壽小姐的一腳，與大戰(zhàn)相關(guān)；大戰(zhàn)會發(fā)生，是因為我的疏忽……如果真要這么說，就一切都算我的！」

    他振袖而出，慷慨將全部責任歸于自己身上。

    「己摯……如果你實行固化之術(shù)，我也要……」祈律已可想見少昊將要付出多大的代價，話語斷斷續(xù)續(xù)。

    「你歷經(jīng)這么久才轉(zhuǎn)世，棠晞小姐好不容易獲得容器……我使用固化之術(shù)充其量疲倦，但不會死?！股訇怀林氐卣f。

    「固化之術(shù)就是銅雀金屬化的原因吧？」鳳孝問。

    少昊點了頭。

    「尊者，您打算將這里都變成金屬嗎？」容若遲疑地問。

    冥靈島的金屬化，不僅是表面鍍金，內(nèi)里都得完全金屬化。金屬材質(zhì)有堅硬、耐震、不易氧化及抗酸鹼等考量，耗費力量不下其他方案。

    「尊者……」伶葉非常擔心。

    「我心意已決。沒有這種覺悟，我就不會來了?！股訇徊灰虮娙说莫q豫而猶豫。

    「……這是之前你跟祝融談的事情嗎？」祈律幽幽地問。

    少昊眼神放遠，敷衍說道：「也算是。」

    面對少昊輕浮的態(tài)度，祈律怒從中來，大喊：「己摯，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少昊不回應祈律的怒火，平靜指示：「鳳孝，你將生命之火取出，容若、伶葉、兩位魔族后輩去將所有居民送到鳳族棲地的外圍，祈律和棠晞小姐……看你們還有沒有話想跟壽小姐說了?！?/br>
    他閉目養(yǎng)神，準備蓄積固化所需的能量。

    鳳孝知道現(xiàn)在唯有少昊的方案可行，把握珍貴的時間靠近了壽，怯生生地說：「壽小姐……」

    「鳳孝，你們好好談吧?！谷萑舫鲅怨膭?。

    「……嗯。」鳳孝苦澀點了頭。

    容若等人依少昊的指示行事，讓祈律等人得和壽傳達最后的傾訴。

    壽凝視鳳孝，關(guān)懷地問：「衛(wèi)鳳……剛才你沒受傷吧？」

    「啊……我沒事，謝謝你?！锅P孝沒想到先被壽問了話，反而說不出欲言之語。

    壽思忖一些時間，說了：「衛(wèi)鳳……不會這樣與吾說話，但你有衛(wèi)鳳的感覺?！?/br>
    「我要取回生命之火……可以嗎？」鳳孝徵詢壽的同意。

    壽點了頭，也希望陪伴她長久的生命之火回到原本主人的身上。如此，鳳孝才能回歸完全體，盡情使用專屬于她的火焰。她僅希望：「妲己……她也是可憐的人，吾死了……希望你照顧她?！?/br>
    「她不會想讓我照顧她，我也不想照顧她?！锅P孝毫無隱瞞道出實情。

    壽凄涼一笑，「好誠實……吾想……也是……」她也知妲己意圖殺害鳳孝多回，兩人的恩怨很難因她的消失而化解。

    「壽……」祈律喚住了壽。

    「逢律大人，你的……純清之氣……」壽為難地說。

    「……已經(jīng)沒有了?！蛊砺缮袂槌镣?。

    「是因為……魔化……消失了……嗎？」壽斟酌用字，盡可能不要刺激到祈律。

    「……不是?！蛊砺蓳u了頭。

    「……」壽見祈律痛苦的神情，于心不忍而沉默以對。

    「壽，對不起……我治不好你?！蛊砺杀幢硎尽?/br>
    壽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祈求著：「逢律大人……要死……吾希望死在你的手里?！?/br>
    「……」祈律嚴肅聆聽壽的請求。

    「可以嗎……讓吾盡量……不要那么痛苦……那么猙獰地……」壽希望死前依然是美麗的，倒在她最愛的人的懷里。

    這是祈律能做到的，他點頭回復：「……我知道了?！?/br>
    棠晞望著仍在蓄積力量的少昊，感慨地問：「……最后，還是要由鳥王來處理嗎？」

    「你知道嗎……當吾知道你要用移靈之術(shù)時……吾有竊喜的感覺……」壽坦白告知感受。

    「……」棠晞冷靜的雙眸看不出情緒，沉默亦難讓人聽出心情。

    壽知曉這是棠晞武裝自己的手段。

    棠晞的武裝看似冷酷，事實是對壽有愧，任何解釋都與狡辯無異，索性以冷傲的態(tài)度應對。

    「但是……這樣……逢律大人會難過……還是……算了……」壽終究不捨最愛的人永遠痛苦。

    棠晞沉重點了頭，感謝曾經(jīng)最要好的姊妹成全了她。

    現(xiàn)場不再有說話聲，眾人都傳達完最后的思念。

    「……說完了嗎？」少昊睜開眼睛，做最后的確認。

    「嗯……」祈律應了聲。

    「我要運氣了，當祈律動手后，就快點離開吧?！股訇坏?。

    「我要待在這里?！蛊砺蓳鷳n地說。

    「我要釋放全部的力量，你會變成金屬，不要害我破戒?！股訇粐烂C地說。

    祈律直盯少昊，質(zhì)問：「己摯，你會回來嗎？」

    「活著比死了強，我會活下去。」少昊敷衍地說。

    祈律走過去，怒說：「己摯，你說得堅定，但為何你的眼神不看著我！」

    他清楚少昊的實力，將冥靈島金屬化絕非如其表現(xiàn)的吊兒郎當?shù)膽B(tài)度簡單。或是說，正因少昊態(tài)度如此，他更加放不下心。

    棠晞勸阻道：「律哥，請你準備吧?！顾纳袂榭吹贸霭?。

    「……晞兒！」祈律瞬間覺得自己被孤立了。

    少昊感謝棠晞的勸阻，指示道：「鳳孝，先從你開始?！?/br>
    「……我使用魂盡之火就可以了嗎？」鳳孝問。

    她伸出手，釋放微弱的魂盡之火，原本飄浮于壽身旁的生命之火慢慢被吸引過去。生命之火流入鳳孝的體內(nèi)，漸漸與她融為一體，她的魂盡之火的穩(wěn)度提升許多，減少她為維持火焰強度的負擔。

    然而，椿姿因生命之火的遠離，腐爛情形更為嚴重，壽身上的魔氣如影隨形，再也難以壓抑。

    「……一失去生命之火，馬上變成這樣了?！锅P孝不禁哀愁。

    「唔……」壽強忍痛苦，惦記著要在祈律的面前永遠都是最美的。

    祈律跳到壽的面前，取出懷內(nèi)的醉仙草，說道：「壽……這是祈律才能做到的事情。」他釋出魔氣，增幅醉仙草的效用。

    壽與椿姿融合不全，在不仙不魔的情況下，承受不少醉仙草的藥效。

    「好……昏……」壽的眼皮幾乎要闔了起來，即使她抗拒著。

    祈律再度增強藥效，喃喃著：「你不會感到痛苦的……」

    他盡可能想在壽昏迷時下手，但壽堅持撐著眼皮，看著他取出小刀。

    此時，他明白了。

    壽希望親眼目睹自己的最后一刻，而非在昏迷時結(jié)束一切。

    祈律屏氣凝神，將銳利的小刀劃過壽的玉頸，使其流出汩汩鮮血。

    理當疼痛難熬的致命傷，與長期的掙扎不能相比，且是出于最心愛的人所為，壽帶著滿足的笑容，以口形表示：「祈律……謝謝你……」

    壽的身軀漸漸透明，化為一團魔氣，飄浮至應許之地。靈魂究竟會去哪里？這一直都是難解的謎團。

    「這時候……說什么謝謝……」

    祈律哀傷不已，僅愿壽轉(zhuǎn)世時，過著平安喜樂的人生。

    「律哥……」棠晞望著刀上殘留的鮮血，內(nèi)心同感哀傷。

    當壽消逝時，與其融合的椿姿失去最后的支撐力量，中空的樹干正發(fā)出斷裂的聲音，并有細屑飛揚。

    「你們快走，我要施術(shù)了！」少昊催促道。

    鳳孝左右張望，疑惑地問：「妲己……妲己呢？」

    「她應該被送到鳳族棲地外了?！固臅劵貞?。

    祈律盯著少昊的背影，試圖再說：「己摯……」

    少昊轉(zhuǎn)過身，無奈地說：「律弟，很久以前跟你約的那杯酒?！?/br>
    「……」祈律凝重不語。

    少昊輕吐一口氣，苦笑以對：「大概要等一段時間……才能履約了?！?/br>
    「己摯……你施完術(shù)法，我就會過去，你可不能昏倒了?！惯@是祈律最后的要求。

    少昊點了頭，「……一言為定?！?/br>
    得到少昊的承諾后，祈律堅決表示：「我們走，這里交給己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