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

    祈律到客棧前，看到來往旅客就準備出面詢問，像是奇怪的江湖郎中，人們紛紛遠離他。

    「你這樣很可疑耶，我們到客棧喝酒，邊喝邊聽情報就好了?！蛊硪糈s緊將祈律拉進客棧內(nèi)。

    「老闆，給我一罈酒，再加幾碟小菜?！?/br>
    祈律跟著祈音的腳步進入客棧，祈音到客棧老闆的面前豪爽點餐。

    祈律于一旁加點，「請給我一壺茶?！?/br>
    客棧老闆觀察兩人，搖了頭，「男的要茶，女的要酒？公子還真不懂人家女孩子的意思?！?/br>
    「她是舍妹?！蛊砺烧貞?/br>
    「嗯?！蛊硪魬?。

    客棧老闆板著臉，對祈律使眼神，「原來是兄妹，那公子你得好好管教令妹了?！?/br>
    「……我不能喝酒嗎？」祈音對客棧老闆明顯的暗示發(fā)出不滿，眼睛微瞇看著祈律。

    「嗯。」

    祈律應了聲，也不知道他是回應什么，就坐到不遠的空桌幾。

    祈音坐到祈律的對面，店小二隨即將酒菜送到桌上，桌上也不算太空。

    客棧內(nèi)滿是人潮，眾人飲酒吃菜，大聲喧嘩。

    祈律對目前的狀況無所適從，「……要怎么打聽情報？」

    「用耳朵聽就好?！蛊硪魹樽约赫寰疲瑧B(tài)度從容。

    祈律倒了一杯茶，也學祈音從容以對，但他的眼珠左右移動，思考要聽哪邊的對談。

    祈音望著祈律的舉止，眼睛睜得頗大。

    「最近下了山，發(fā)現(xiàn)城內(nèi)有好多美女，實在讓人心癢難搔。」

    「我勸你這話別被小師妹聽到，不然你就完了?！?/br>
    附近兩名俠客說話大聲，討論下山心得，祈律聽得相當清楚。

    祈律覺得像聽人間話，有些尷尬，「……這些話有意義嗎？」

    「涼拌木耳好好吃?！蛊硪裟闷鹂曜訆A取小菜，對客棧內(nèi)的小菜水準相當滿意。

    「（這些菜……會不會很貴？）」祈律憂慮地看著桌上的酒菜。

    「聽說軍隊就要回到鄴城了，途中還會經(jīng)過鉅鹿城呢?！?/br>
    「喔，郭嘉大人也會在嗎？實在好想看到他啊?！?/br>
    「就算只有一眼也好……那雙眸子實在太迷人了?！?/br>
    稍微處的兩名婦人不顧旁人眼光，發(fā)表對郭嘉的癡迷，一旁的兩名俠客立刻予以不屑的眼神。

    「你們這些女人只會看美男，不知道肌rou才是最重要的！」

    「有強健的手臂肌，才能把你們抱起來，哪怕是大嬸婆！」

    兩名俠客插嘴，對不論幾歲的女人都只看臉的膚淺審美觀發(fā)出譏諷。

    「你、你們！說誰是大嬸婆！」

    「你們只有肌rou，沒有臉，根本就不合格！」

    兩名婦人聽到大嬸婆的稱謂便勃然大怒，直接攻擊兩名俠客的致命弱點。

    瞬間，客棧內(nèi)亂哄哄的，彼此都在爭論。

    祈音飲了一口酒，平靜地說：「這就是情報了?！?/br>
    祈律的腦海浮出郭嘉的容貌，發(fā)表疑問：「郭嘉先生這么受到歡迎嗎？」

    祈音思考一陣后回應：「……我想是吧?！?/br>
    「曹cao會經(jīng)過鉅鹿城，這邊恐怕不太安全?！蛊砺傻?。

    「嗯……」祈音沉思著，聽不出想法。

    祈律保險起見，提出建議：「我不瞭解這邊的環(huán)境，不能讓村民涉險，先買些物資回去，再做打算吧?！?/br>
    鉅鹿城位于紅柳村的南方，但山間氣候頗為寒冷，已有村民吃不消，祈律必須購買御寒物品。

    「我去打聽一下，說不定可以得到些情報？」祈音問。

    祈律正色，語氣嚴肅地問：「你要去哪里？」

    「這……」祈音態(tài)度為難，不知如何回應。

    祈律從祈音的神情中，發(fā)現(xiàn)剛才的態(tài)度有些嚇人，緩和臉色，重新說明：「你大病初癒，我身上還有些錢，不如你今晚住客棧，我回柳馀川那邊露營陪村民就好。」

    祈音搖了頭，「這樣不妥當，我跟你一起買物資吧?！?/br>
    祈律從祈音的眼神中讀出她是暫時妥協(xié)，內(nèi)心難免埋怨：「（她似乎是真的想要獲取情報，但為何話語總是吞吞吐吐的？）」然而，她既接受讓步，祈律也必須讓步，「……好吧。」

    祈律取出錢包，姑且不論是否購買得了十來份的裝備，帶著笨重的裝備出城，實在引人注目。

    祈音坐在原地，緊緊盯著不多的經(jīng)費，不發(fā)一語。

    祈律略為懊惱，檢討剛才那句話的力道。

    兩人對坐十多分鐘，酒罈和茶壺皆空，桌上的小菜則留下些，店小二從遠方盯著兩人，似乎在想兩人何時離開。

    「真是的，有免費的酒竟然拒絕，太不解風情了你，耕父！」

    「你真的進去，我才覺得困擾?！?/br>
    「本來想說可以藉此打聽消息的，??！你一瞎攪和，什么都沒了。」

    「我覺得你只是想喝免費的酒……」

    「囉嗦！這兩件事又不衝突?！?/br>
    祈律正欲起身，羅敷和其同行的耕父進入客棧，抱怨稍早發(fā)生的事情。

    祈音望向祈律，「是剛才的那兩人?！?/br>
    「（他們實力不弱，又同是魔族，也許……）」祈律興起求助的想法，卻沒有實踐的勇氣，呆坐原位上。

    「老闆，給我三罈酒！」

    「來了！」

    羅敷比著「三」的姿勢，就要客棧老闆送酒過來，豪放的姿態(tài)看起來不似吝嗇之人。

    羅敷的視線放在客棧老闆上，她的動作又大，沒看到相對嬌小的祈音在身旁，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祈音。

    「啊……」祈音發(fā)出驚呼，被側(cè)面狠狠擊中倒在地上。

    「羅敷，你小心點，撞到姑娘了。」耕父扶起祈音，責備羅敷粗魯?shù)呐e動。

    羅敷移動自己的右手，覺得有碰到東西，一見祈音是嬌弱的小meimei，立刻認定是自己的錯，趕緊關(guān)懷：「啊，抱歉，你沒事吧？」

    「好痛喔……」祈音的眼眶含著淚水，雖不會落下，但可想見剛才那下之重。

    「（這是怎么一回事？音應該不會……）」

    祈律親眼目睹這一刻，不解與羅敷有一些距離的祈音為何會被撞到，但他不說話，純以嚴肅的神情應對。

    看到祈音的可憐姿態(tài)，羅敷的心都軟了，「我扶你起來，別哭別哭?！?/br>
    「……嗯？」耕父眼神一斂。

    「謝謝姊姊。」祈音站起身，輕拍自己的衣服，帶著燦爛的笑容驚呼：「哇～姊姊又漂亮又高?，好羨慕喔！」

    祈音站在羅敷的面前，兩人相差近十公分，她的眼睛閃閃發(fā)亮，如小少女般天真可愛。

    「被你這么說……小meimei也很可愛啊?！沽_敷被祈音夸獎后都害羞了起來，臉還有些紅潤。

    耕父看向祈律，出聲提醒：「羅敷……他們……」

    「（她是製造機會嗎？）」

    不久前，祈律看到祈音的「可愛」姿態(tài)是為了掩飾，現(xiàn)在他肯定祈音是自導自演，需要他的參與。

    「我與音是兄妹，兩人剛到鉅鹿城，有些問題……」祈律沒有即席發(fā)揮的本事，只能以誠懇的態(tài)度讓人動容。

    祈音低下頭，嬌小偏瘦的體態(tài)，看似與祈律相依為命的可憐meimei。

    羅敷一瞬想到：「是要錢嗎？」

    祈律稍微皺眉，思索「要錢」的論述是否正確；祈音搖頭，不讓羅敷誤會。

    「羅敷，我們把他們邀到客房去?！垢傅?。

    「喔……好啊?！沽_敷不解耕父的意思，但她接受耕父的說法。

    分隔線

    確定店小二等外人不會進入客棧的房間后，祈律發(fā)散身上的魔氣，向耕父、羅敷表明魔族身分。

    祈音未同祈律發(fā)散魔氣，但她形貌與祈律相近，誰都相信他們是親兄妹。

    羅敷拍手驚嘆：「難怪有股熟悉感，原來你們都是魔族！」

    「所有的魔族都是從魔界出來的，你們是哪一區(qū)的？怎么沒看過？」耕父問。

    祈律不解地問：「……魔界？」

    「魔族被仙人箝制的場域，是個沒有陽光，寸草不生的爛地方?！垢附忉?。

    祈律思索一陣，搖頭道：「我自小出生于遼東的村莊，即使是祖?zhèn)鞲柚{，也沒有提過魔界?！?/br>
    「怎么可能！」羅敷驚呼，與耕父面面相覷。

    「是真的?！蛊砺蓱B(tài)度如常。

    羅敷嘖嘖稱奇，仔細觀察祈氏兄妹，「原來也有不住在魔界的魔族，真是太有趣了?！?/br>
    祈音稍微發(fā)散自身的魔氣，比對羅敷的魔氣性質(zhì)。同樣是紫黑色的氣息，祈音較羅敷溫和許多。

    「你們兄妹的氣息也很特別，感受得出來是魔族，但不像我們這般強烈，也不至于誤認成人類?！垢改苊翡J發(fā)覺一般魔族，但祈氏兄妹是生活于人界的魔族，氣息特殊，他費了一些時間判斷。

    「路上仙士這么多，你們看起來嬌弱嬌弱的，怎么不回自己的家鄉(xiāng)？」羅敷問。

    祈律坦誠回應：「我們的家鄉(xiāng)不久前才遭到仙士的襲擊，目前無法回去?！?/br>
    聽到祈律所言，耕父、羅敷都展現(xiàn)憤恨的神情。

    「近日仙士的活動還真頻繁，我跟羅敷也聽過好幾回了?！垢傅?。

    羅敷啐了一口，「你們千萬不能回去，那些仙士可狡猾的，肯定會在那邊埋伏，真不知道獵魔是安什么心?！?/br>
    「（這點她說得不錯……看來這是仙士對付魔族的手段。）」祈律看向祈音。

    「羅敷姊姊，耕父哥哥……我們現(xiàn)在無家可歸，該如何是好？」祈音打破沉默，善用可愛的容貌，以撒嬌的態(tài)度尋求兩人的幫助。

    「（她的演技是一流，但就是不像音。不過，沒有她，我也不知道如何與他們搭上話。）」

    祈律欲言而不能言，即使現(xiàn)在的祈音展現(xiàn)多變的姿態(tài)，就是沒有他認識的祈音樣貌，連其影子都沒有。他很在意祈音的事，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不容許他私情壞事，只能將就行事。

    羅敷皺眉道：「大城市的花費確實驚人，住客棧不是辦法，但是出外工作肯定會被捉到的?！?/br>
    「我們還帶著村民，不能一直餐風露宿?！固焐珴u晚，祈律擔心在柳馀川露營的村民。

    耕父驚呼：「村民？你們是遷村？在仙士的追殺下竟然還能留這么多的活口？」

    祈音乾笑以對：「……對、對啊?！?/br>
    「真是太能干了！那群仙士有組織，不好對付，聽到魔族安然無恙，著實讓人高興?？上椰F(xiàn)在的家太遠了，不然那邊很安全的。」羅敷聽到魔族同胞無恙就要拍手慶賀。

    「可以盡量近些嗎？村民幾乎都是普通的魔族?！蛊砺陕詾槔_。

    耕父思考一會說了：「……之前有聽過附近有個小村莊，因為產(chǎn)業(yè)變遷荒廢了，你們可以考慮去那邊看看。」

    「請問是在哪里？」祈律態(tài)度積極詢問。

    「鹿鳴村，本來產(chǎn)了不少鹿，但是鹿被殺光，就沒人住了?！沽_敷說。

    「……沒有仙士就好?！蛊砺蓛H愿不再遇仙士，還給村民平靜的生活。

    耕父盯著祈氏兄妹，神情嚴肅道：「那邊還算隱密，不過像你們這種……恐怕還是不好藏?！?/br>
    「我的氣息……很明顯嗎？」祈律近日才與仙士、魔族周旋，從耕父凝重的神色中，他不免擔憂。

    「是特別，就算你刻意壓抑了，還是感受得到，好像人類有個詞匯吧？怎么形容啊……」

    羅敷苦思讓祈律聽懂的說法，但祈音立刻補充：「哥哥有股會引人注意的氣質(zhì)，跟是濁氣還是仙氣沒有關(guān)係?！?/br>
    「小meimei，別學那些仙士的用語，我們不是濁氣，是魔氣，就像仙人有仙氣，沒什么差別的?！沽_敷聽到濁氣就

    搖頭，認為魔族不應接受外人的負面詞匯來貶低自己。

    「我不覺得我有哪里特別。」

    依祈音的說法，魔氣性質(zhì)與個人特質(zhì)相關(guān)，祈律不明白眾人所言的感覺。

    耕父嘆了氣，「這種事……本人基本上沒有自覺?！?/br>
    「（如果是這樣造成村民的危險，我寧可不要有這種氣息。）」

    祈律低下頭，繼醉仙草后，又不禁懷疑是偶然外出遭仙士追蹤，造成紅柳村的浩劫。

    祈音輕拉祈律的衣角，眼光朝向羅敷。

    祈律抬起頭，正被羅敷以炯炯有神的雙眼望著，稍微嚇著。

    羅敷自告奮勇地說：「這樣好了，我們陪你們過去看看你們的村民，順便帶你們到鹿鳴村，路上遇到仙士也有個護衛(wèi)嘛?！?/br>
    「羅敷，我們也是……」

    耕父趕緊出言提醒，但羅敷雙手插腰怒吼，氣勢驚人地喝斥：「反正現(xiàn)在也找不到，幫人家一下會怎樣？！」

    「是……」耕父扶額，順勢接受羅敷的說法。

    「謝謝你們?！蛊砺蓪τ趦扇说膸椭愿畜@訝，隨即微笑以對。

    祈音觀察祈律的眉宇稍微放緩，暗自松了一口氣。

    分隔線

    羅敷是急性子，聽到村民露營，催促耕父趕緊買些御寒衣物，并要祈律指引柳馀川的位置。祈律擔心村民受寒，但羅敷顯然以為村民將要熬不過的神態(tài)，迫使他快步前進，僅花費十來分鐘就回到柳馀川。

    天色昏黑，村民已經(jīng)搭好帳篷，并烤火取暖。

    霍老看到祈律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律兒，音兒，你們終于回來了?！顾肽顑扇耍娖淦桨矚w來，心中懸起的大石也放了下來。

    「大家還好嗎？」祈律瀏覽村民與往常無異，仍謹慎詢問一次。

    「沒什么大礙，就是天氣冷了，沒有避寒的衣物?！够衾系馈?/br>
    「我有買物資回來，先將就用吧?！?/br>
    祈律卸下竹籃，里面裝載民生用品；耕父塊頭大，扛著沉重的御寒衣物；羅敷和祈音則手提食物，要為村民加菜?？此撇簧俚奈镔Y其實僅能提供村民幾天所用。

    霍老喚祈律到一旁，悄悄地問：「律兒，他們是誰?。可砩系哪Я皿@人。」

    「剛才在城內(nèi)認識的，他們會帶我們到安全的地方去?！蛊砺山忉?。

    霍老不時覷向二人，嘆了氣，「……值得信賴嗎？不過現(xiàn)在這種處境，只能希望可以信賴了。」

    「……嗯。」祈律僅憑第一印象行事，只能期望如此。

    羅敷計算口數(shù)，口氣尚稱溫和：「我?guī)銈冞^去鹿鳴村，腳步盡量快些，不要讓太多人發(fā)現(xiàn)?！?/br>
    「我會殿后，基本上順利就不用我了?！垢傅馈?/br>
    「謝謝你們?！蛊砺上騼扇酥乱?。

    祈律一時沒看到祈音，左右張望幾回，發(fā)現(xiàn)祈音在丘陵上。

    祈音望著天上的月光，眺望著鉅鹿城，從懷中取出摺好的紙鳳，與其互看幾眼，又收回懷里。

    祈律不解祈音的神情為何如此落寞且復雜，正想走過去時，霍老對他招了手。

    祈音下丘陵，回到帳篷附近。羅敷喚住祈音，高興聊著天，耕父則被晾在一旁，無法進入女人的話題世界。

    祈律對霍老點頭示意，一如往常于夜間討論村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