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自殺

    孟想被金山秋的話嚇出寒顫， 因為日本確實有一些心理變態(tài)報復社會的神經(jīng)病會在地鐵站將無冤無仇的陌生人推下鐵軌， 他來日五年已看過好幾起相關報道，每次想起都心有余悸。水木茂未能親眼目擊， 將信將疑地質(zhì)問金山秋：“你是不是眼花了，我剛才沒瞧見呀。”

    金山秋非?？隙ǖ卣f：“怎么會眼花， 那男的比孟桑矮半個頭，中等身材， 戴著黑色棒球帽和藍色口罩，穿灰色的文化衫、深藍色牛仔褲，我看得清清楚楚，聽到我喊叫他立刻轉(zhuǎn)身逃走了，可惜上車的人群阻擋，我沒能看清他是往哪個方向逃的?！?/br>
    又對孟想說：“孟桑， 您想想看認識的人當中有這樣體貌特征的人嗎？會不會是您的仇家？”

    孟想沒跟誰結(jié)過深仇大恨，聽她描述籠統(tǒng)難以搜索目標， 金山秋又建議去車站管理處報案， 讓警方調(diào)取監(jiān)控錄像核查，孟想和水木茂都覺得這么做太勞師動眾，想以1比2的投票結(jié)果不了了之。

    金山秋極為氣悶，責怪他們?nèi)狈抗舶踩庾R， 說如果那人不是針對孟想，而是隨機行兇的變態(tài)就更可怕了，指不定下一次就有無辜人士就成為受害者，為了大眾的生命安全也該提高警惕，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最自私可恨的行為。

    水木茂受她申斥卻未像從前那樣犀利還嘴，反倒有些訕訕不安的，當即改變立場勸說孟想報警，孟想不便拒絕他們的好意，三人一同來到車站管理處，值班警員得知情況很也很重視，及時為他們調(diào)看監(jiān)控，果真發(fā)現(xiàn)那個戴口罩的灰衣男子，親眼目睹金山秋所說的千鈞一發(fā)的危險場景，孟想像掉進裝滿冰塊的水池，短短數(shù)日三次邂逅死神，難道都是巧合？

    可經(jīng)過仔細辨認，他確定自己沒見過那個口罩男，假如是買、兇、殺、人，誰又有這個動機和實力？他首先想到柴山望，得罪過的人里面也只有他有可能這么做，但沒有證據(jù)的情況下他不敢冒然地向警方提出質(zhì)疑，做完筆錄也無心去燒香，來到樂村悄悄向野口求助。

    聽說他險些遇害，野口一驚非小，回頭便關了店門去找柴山望理論，叮囑孟想好好在家呆著，哪兒也別去。

    傍晚老頭兒登門傳話，還帶來一名柴山派出的代表。

    “孟桑，今天野口前輩向我們老大轉(zhuǎn)述了您這幾天的遭遇，我們老大也很吃驚，您可能受影視劇影響認為我們雅庫扎都是殺人越貨的壞蛋，這是非?？尚Φ恼`解，我們從事的基本都是合法生意，更不會隨意制造兇殺案，您遇到的意外與我們老大沒有任何關系，這點請您務必相信。不過我們老大也很重視這件事，因為假如您發(fā)生意外，警方多半會跑來我們這邊找麻煩，所以他決定幫您調(diào)查，也請您近日多加小心，最好離開東京到外地去避一避，現(xiàn)在不是正好放暑假嗎？您可以出去做個中短期的旅行，等十天半個月后再回來，估計到那個時候我們的調(diào)查也有眉目了?！?/br>
    野口也贊同代表的建議，勸孟想外出旅游或者回國暫避，他們的話像魚鉤落進孟想喉嚨里，提心又掉膽，夜里認真考慮分析，心想假如自己真的陷入謀殺，留在東京固然危險，更可能連累同居的莉莉，要是顧翼此時回來也會跟著遇險，所謂君子不立危墻之下，出外避難確是上策。

    也是他得道多助，正思索該往哪里去，水木茂連夜發(fā)來旅行邀請，目的地也是輕井澤。

    “我家在見晴臺附近有棟別墅，每年冬夏兩季都叫我過去瞧瞧，看管理員有沒有認真打掃，順便玩上幾天。我一個人怪寂寞的，想邀您和金山一塊兒去。”

    孟想和他沒多少交情，對他的熱情感到狐疑，委婉探問下水木竟主動招供。

    “我本來只約了金山，可她說人太少沒意思，叫我再多找?guī)讉€人，我倆共同的熟人不多，又不想招惹那些嘴碎的家伙，今天恰好在車站遇到您，見您也放暑假了，正好跟我們作伴?！?/br>
    孟想已完全明白過來，顧翼料事真準，水木這小子當真在追求金山秋，在不得不帶電燈泡的情況下選了自己這枚節(jié)能低瓦的，看他們這對組合也是有趣，總歸要外出，何不趁機做月老撮合撮合，而且顧翼也在輕井澤，興許能在那邊同他會合。

    機緣湊巧，他爽快答應水木茂，整頓好簡易行囊，給顧翼發(fā)了封郵件。

    “我應水木茂邀請和他還有金山秋去輕井澤旅行，你要是還在那邊就回信告訴我地址，我好過去找你。以前的事都別提了，咱們開開心心過日子，好嗎？”

    他盼望顧翼能盡快回信，然而這封郵件也像前面許多封那樣石落淵藪，一夜后仍無回音。早上9點水木茂駕車來接，金山秋坐在副駕座上，兩個人都神采奕奕興致高昂，孟想看他倆妝扮顛倒女才男貌，但綜合條件都很登對，更覺得這鴛鴦譜點得沒錯，可惜自己嘴笨不會穿針引線，要是顧翼在，定能憑一張巧嘴玉成好事，想到這里思念愈重，巴不得一到輕井澤就能與之相逢。

    輕井澤町是位于長野縣東南部的盆地，四面環(huán)山夏季氣候涼爽，被日本人奉為避暑天堂，山麓內(nèi)錯落分部許多豪華別墅，風景清幽，配套設施齊備，因而成為上流社會的聚居地。

    孟想在水木家的別墅住了三天，走馬觀花地逛完周邊景點，顧翼不在身邊，他的眼睛像出故障的相機，照出的景物都是灰暗的，嗅覺和聽覺也一齊失靈，聞不到花草芬芳，柔美的鳥語泉吟也嫌刺耳，身處林靜山幽的世外樂土，心緒仍是一派車馬壅塞的煩躁景象，非得那牽腸掛肚的人出現(xiàn)才能平復。

    顧翼的手機一直關機，他追發(fā)了三封郵件，并悄悄去當?shù)芈蒙缯覍?，都無所獲，顧衛(wèi)東那里倒有消息，說顧翼昨天曾打電話報過平安，自稱會在8月1日前回家。

    “小翼的態(tài)度有點怪，跟我聊了許多他小時候的事，好像很想家的樣子，我聽他的語氣應該是瞞了我們什么事，問他又不說，真叫人擔心啊。”

    孟想聽說這事飯也吃不下了，打算去町內(nèi)的告示欄張貼尋人啟事，盡快把人找回來。就在他準備行動的7月24日上午，顧翼終于傳來音訊，說已經(jīng)收到他之前的所有郵件，約他下午四點在云場池邊的玫瑰園見面。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孟想和顧翼分開十天，日思夜念的感覺宛如等待了一個輪回，相見后看他容顏憔悴，氣質(zhì)也同往日大不一樣，從前是怒放的玫瑰，明艷照人，這會兒卻恍如霜后芙蓉，清冷得凄寂，一望便知這十日于他也是摧殘。

    孟想見狀哪還管得了別的，匆匆上前抱住，懷里的溫縣軟玉是藥到病除的仙丹，立時治愈了他，欣喜激動也刨松了感情線，刨出淚點，他又沒出息地流淚了，吻著顧翼的耳廓呢喃：“小翼，終于找到你了。”

    顧翼以擁抱回應，但反應溫和，他的情緒自控力一直很強，孟想也沒在意，悄悄抹掉淚水，撫摸著他的臉報以微笑，問他這些天都住在哪兒。

    顧翼指著遠處一座臨湖的哥特式住宅說：“那是山根老師的別墅，平時都空著，我來時找他借了鑰匙?！?/br>
    孟想如今很討厭山根亮平，再不想跟這個晚節(jié)不保的老騙子有交集，此時剛和顧翼團聚，得避提一切可能產(chǎn)生爭論的話題，便暫時隱下看法，說：“一個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多冷清呀，今晚搬到水木家去跟我住吧，金山秋也在，她和水木都挺有趣的，我們四個人一起玩兒一定很開心?！?/br>
    顧翼溫順點頭：“今天太晚了，我懶得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你再來接我吧。”

    “行李我?guī)湍闶帐鞍?，都不用你動一根手指頭?！?/br>
    孟想拉著他的手要走，顧翼原地拖住他：“我今晚真的哪兒都不想去，等明天好嗎？”

    他一堅持孟想只好依從，改口請求：“那晚上我留下來陪你？”

    顧翼定定凝望他，秋波里滿含眷戀又洇著哀愁，一如身旁清澈的湖水使人牽情，孟想重新走近捧住他的臉，再次纏綿央告，顧翼依舊輕輕搖頭：“等明天吧，今晚我想早點休息，你陪我在這花園里逛一逛吧?！?/br>
    這座玫瑰園是云場池邊的知名景點，今日難得游人稀少，正可從容賞玩。7月末玫瑰花期已盡，大片蓊翠的綠海里只剩零星的幾點芳菲在迎候晚到的來賓，熏風里已聞不到花香，但紫蘇、檸檬草、迷迭香、千層樓這些后繼者的芳氣也足以悅?cè)?。孟想和顧翼手拉手穿行于玫瑰花藤編織的迷宮，看湖面白鷺起舞，頭頂樹影鎏金，二人不時扭頭對視，顧翼的雙眸好似柔軟的天鵝絨輕輕撫摸著他，說不出的繾綣蘊藉，在琉璃色的夕光輝映下，一切都像一首盈盈婉婉的詩，讓他想窮盡一生來品讀。

    他們走得累了，在湖畔的長椅上落座，顧翼懶懶靠住他的肩膀，柔軟的發(fā)絲像個調(diào)皮小孩不住搔弄他的臉龐，孟想伸手摟住他，胸臆里是無限的寵愛，柔聲說：“以后我們也找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家好不好？蓋一棟小洋樓，房子你來設計，然后再在屋后辟一大塊空地種花養(yǎng)狗

    顧翼笑道：“可我不會種花，也不會養(yǎng)狗?！?/br>
    “這些粗活當然我來干啦，你只負責欣賞娛樂?！?/br>
    孟想吻了吻他的額頭，又說：“快到8月了，富良野的薰衣草就要開花了，我們干脆從這里直接出發(fā)去北海道，玩到暑假結(jié)束再回來。”

    顧翼聽到“8月”兩個字，眼底涌起波瀾，急忙深吸一口氣鎮(zhèn)定心神，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將話題跳躍到遠處。

    “孟想，你說人真的能投胎轉(zhuǎn)世嗎？”

    孟想沒做奇怪聯(lián)想，只覺好笑：“你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從佛教角度講輪回肯定是存在的，就看人愿不愿意選擇相信，反正我是信的。”

    顧翼說：“我也希望這是真的，下輩子希望還能遇到你，不管變成什么也想回到你身邊?！?/br>
    孟想捏住他的下巴：“你又在胡說了，我們還年輕，往后還有幾十年的大好時光呢，你還是想想我們接下來該怎么快活吧?！?/br>
    顧翼吃吃笑了：“你想快活還不容易，在這兒就可以啊。”

    孟想自來沒他奔放，老鼠似的忙亂觀察四周：“在這兒？真的假的，難不成你想野戰(zhàn)？”

    顧翼笑而不語，掏出一只小瓶裝的潤滑劑和安全套塞給他，孟想見他有備而來，又笑又氣捏他的臉：“原來你早有預謀啊，玩得這么開，都是誰給你的膽量？”

    顧翼嬉笑：“我們不是有很多這種經(jīng)驗嗎？公園、地鐵、摩天輪上都干過，你怎么到了這次才露慫呀？”

    孟想狠狠親了親他的嘴：“誰慫了，也只有我敢配合你，有一陣子沒收拾你了，今天叫你這個小浪蹄子好好吃一吃老爺?shù)墓髯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