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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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洛紫看著說得歡快的田氏母女,她們口中的表哥,難道是范閱辰? 沒來由身子一抖,便想起了五年前的冬天,以及那個比三九天還冷的少年。他要回來? 田氏母女要去置辦東西,洛紫只能早早下車,自己走回范家老宅。 天開始下黑,風也涼了起來,不遠處那座安靜的,甚至是死氣沉沉的大宅院,便是范家的老宅。 京城的定安伯府范家,早年的宅子就在淄城,只是范家的人已經全去了京城。宅子里只剩下幾個下人。 洛紫轉過街角,手中提著包袱。她想往側門走的時候,瞧著范家的大門外停了一輛馬車,有人缷下車上的東西,正往宅子里搬。 誰會這個時候來范家?甚至連張卓都親自跑出來張羅。 洛紫好奇,也就多看了一眼。 只見馬車上下來一人,隨手整了整衣袖,便邁開腿上了大門前的臺階。 風揚起那人的衣袍,他背影頎長挺拔,不知是因為天暗,或是涼風的緣故,總讓人覺得那人難以接近。 一條發(fā)帶在風中輕舞,好似一條在昏暗中游動的蛇。 這人不是宅子里的,或許是位客人? 洛紫攥緊包袱,想著從側門進去,那里應該是給她留著門的。 她看著那男子的臉往她這兒轉了下,風中隱隱約約還有些細碎的話語聲:苦……柿子…… 第2章 小紅樓 大門處,門匾上“范府”二字剛勁有力,石階兩旁的石獅子威武依然。 范閱辰背著手,看著蒙蒙中幽深的宅院,再次回來竟是五年后了。 仲秋拍了拍雙手,幾步跑到范閱辰邊上,“主子,都好了?!?/br> “那人什么時候到?”范閱辰收回目光,低頭整了整被風吹亂的衣袖,聲音無波無瀾,像此時吹過的涼風。 “您問林家的那人是吧?”仲秋瞅了瞅四下,“明日就過來淄城了,小的都準備好了,保證萬無一失。” “萬無一失?”范閱辰眼瞼微垂,若有若無的輕笑一聲。 仲秋卻忙陪著笑了笑,自家世子親自出馬,哪里有擺不平的事?不過說起來,林家的事是有些復雜。他搖了搖頭,眼睛不經意看去了街角…… “乖乖,淄城有這么好看的姑娘?” 范閱辰習慣的微皺了眉頭,“找打?” “哎……主子請!”仲秋正經了臉色,忙跑去前面引路。 天色似暗不暗,范閱辰轉頭看去街角處,哪里有人?不過一處空空的街巷。 街角處是個風口子,吹著洛紫單薄的身子,好像要將她帶去天上。 她收回視線,轉而走去范宅的側門,伸手輕輕推開。 洛紫深深吸了口氣,這里總是讓她覺得壓抑,可她偏偏又無法擺脫。 她不過就是當年買進來的一個奴婢,為了給生病的范閱辰沖喜。說什么童養(yǎng)媳,她心中是有自知之明的,不過正好算命的說她面相好,有福氣……其實都是說些好聽的、掙銀子罷了。 范家是何等門第,自不必多提。 進到宅子,洛紫將側門鎖好,把包袱緊緊抱在懷里。沿著安靜的小徑,往前走著。 范宅很大,但是人并不多,尤其到了晚上,更是靜謐。張卓說過,平日里開銷太大,晚上很多地方是不點燈的。 走過了兩條幽暗的游廊,在深深地宅院中,出現(xiàn)了一點兒燈火,那里是興安苑。洛紫的步伐又快了些。 “紫姑娘來了?” 興安苑的玉嬸迎了出來。 “玉嬸,云姨婆用飯了沒?”洛紫看去正屋。 她頭發(fā)被風刮得有些亂,遮住了眉心的朱砂痣。 “還沒,到現(xiàn)在晚膳還未送過來,也不知怎么回事?”玉嬸引著洛紫往正屋走。 “我看見大門處有人來,興許是因為這個耽誤了?!甭遄仙焓衷嚵嗽嚢ぃ锩娴牟税孟駴]有熱乎氣兒了。 屋里點了燈,里間傳來一聲咳嗽,緊接著是女人有氣無力的聲音,“這鬼地方還有人來?怕不是走錯地方了!” 洛紫走進里間,被里面的煙氣嗆得眼睛發(fā)酸。 床上蜷縮著一個女人,半個身子籠罩在陰影里,只有不停散出的煙霧。 “云姨婆,我捎了菜包回來,上次你說好吃?!甭遄嫌衷嚵嗽?,包袱里確實涼了。 一旁的玉嬸接過包袱,道了聲:“我去熱熱,紫姑娘也留下來吧!” 床上的女人嘆了一聲,活動了下身子,慢慢走下床來。 “吧嗒”一聲,一柄煙桿扔在了桌上。女人衣衫松垮垮的,毫不在意的伸了個懶腰。 她走到洛紫面前,懶懶道了聲,“坐吧?!?/br> 煙氣已經熏透了衣衫,洛紫看著轉身去倒茶的云姨婆,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再開口相勸。 云姨婆已經有了很深的煙癮,恐怕讓她戒掉是很困難的事。明明才三十幾歲,卻整日里邋遢著,不愿意收拾自己。 洛紫還聽說,云姨婆以前是有名的花魁,后來被人買了,獻給了范家的老太爺??墒蔷┏堑牟豢赡苡性埔唐盼恢茫髞砝咸珷斠踩チ?,云姨婆正值妙齡便生生困在了這里,慢慢消磨。 “怎么不坐?”云姨婆半倚著椅子,看著門邊的丫頭。 燭火中,女子美艷動人,有著一份不諳世事的清澈,偏得一張臉美得又讓人覺得不安分。 云姨婆默默一聲嘆息,女人長成這樣,十有八九命運多舛。倒不若平常人家的姑娘,平平穩(wěn)穩(wěn)的一輩子。 “云姨婆,以后少抽點兒,天涼了,咳癥可會更加厲害的?!甭遄辖K是開口勸了句。 云姨婆噗嗤一聲笑了,半分凄涼半分無奈,“沒了煙桿,姨婆活不下去?。 ?/br> 洛紫走過去,拿了木梳,幫云姨婆篦著頭發(fā)。她不知道,以后自己會不會也變成云姨婆這樣,困死在這兒,整日靠著煙桿度日…… “代我謝謝你舅舅,有家人關心真好?!痹埔唐糯蛄藗€哈欠,“我讓玉嬸準備點東西,到時候,給你的舅舅捎過去吧!” 在云姨婆那里吃了點東西,洛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這里與興安苑一墻之隔,是下人院。今日只有她一個人,住在西間的菱珠,并沒有回來。 洛紫住在東間,房中布置得簡易,一張床,再就是角落里的桌子,上面擺著一個針線筐。 她早早睡下了,因為這宅子里,真的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甚至連找個說話的都難。 次日,天色陰沉無風。 范宅里沒有什么動靜,昨日來得那人是誰,也沒人提及。 臨近晌午,張曼芝讓洛紫去取昨日在鋪子定好的飾物。 洛紫想正好可以趁此去集市一趟。昨日云姨婆給了一小壇酒,順道給集市上擺攤子的趙宏盛捎去,再帶上一點午飯。 平時,她不怎么出來,也就偶爾會給田氏母女跑腿兒,取拿東西。 正午時分,街上的人不算多,集市上的攤販開始收拾,準備歸家。 云層低壓,前方“小紅樓”黛色的屋頂比平日里暗淡了些。兩層的樓閣,在這條街上是最熱鬧的所在。而趙宏盛的菜板攤子,就在小紅樓外面。 只是今日,小紅樓外卻圍著一群人,似乎隱約有吵吵聲傳來。 洛紫覺得不對勁,加緊了腳步往前走,肥大的裙擺幾乎絆了纖瘦的她一個趔趄,手中提穩(wěn)了竹籃。因為人群中的那一聲吆喝,她更加著急。 越往前,越覺得沒有聽錯。她扒開人群,試圖擠進去。 她先是看去菜板攤子,并未發(fā)現(xiàn)趙宏盛的身影,隨后她看見了雙手叉腰,站在小紅樓門前的趙安慶。 “怎么著?是覺得你大爺我沒有銀子,不讓進?”趙安慶歪著頭,一張油臉對著小紅樓的伙計橫眉豎眼。 伙計解釋著,今日是因為有貴客包下了小紅樓,所以不能讓旁人進去。 趙安慶眼尖,瞅見了墻邊準備收拾攤子的洛紫。 他放大了嗓門子,指著洛紫道:“她是我meimei,范家夫人當初親自挑的兒媳婦兒!就你這小紅樓,不會想得罪范家吧?” 此話一出,圍觀的人直接將視線黏在了墻邊那纖弱小娘子的身上,一時間議論紛紛。 “這就是范家當年那個沖喜的小丫頭?長這么大了!” “瞧這面皮嫩的,跟剛做出的水豆腐一樣?!?/br> “可惜了,長這么好,白白要在那深宅里一輩子。” “不知多少銀子可以將她買出來……” 洛紫被所有人盯著,一時間沒了方寸。她低著頭,手緊緊捏在一起。眾目睽睽,她就像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恰如五年前一樣。 可是趙安慶似乎不想罷休,拉著小紅樓的伙計就是不松手,“你敢攆我出來?狗眼看人低,今兒這買賣,你們甭想做了!” 那伙計顯然也不想再費口舌,直接沖著店里吆喝了兩聲。隨即,店里沖出來三四個伙計。 這種狀況下,趙慶安鐵定是要吃虧的。誰知他反倒擼起自己的袖子,一副和人家干到底的架勢。 洛紫料定,趙安慶是吃了酒犯渾,想著趕緊阻止他。真要出了事,依著這位表哥的德行,肯定是跑了藏起來,到時候所有后果還是趙宏盛這個當?shù)谋诚聛怼?/br> “哥,咱回去吧!”洛紫上前,伸手想拽住趙安慶。 一見有人阻攔,趙安慶火氣更大,遂狠力將粗壯的手臂一甩。 洛紫的小身板哪里經得?。恐苯颖凰α顺鋈?,她倒退幾步,不慎踩到自己的裙擺,身形失去平衡,踉蹌的往后倒去。 眼見是要摔在石板地上,卻撞到了一堵rou墻,好像還踩到了什么。 洛紫忙穩(wěn)住身形站好,連驚帶嚇。顧不上別的,連忙轉身,低首彎腰給撞到那人道歉。 “對不住。”她小聲囁嚅,帶著微微的顫抖。 那人并未回她,她輕輕抬眼看去,想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兩步外,一位年輕的公子。淡青色的衣袍,腰間綴著一枚晶瑩剔透的玉牌。 他有一張好看的臉,每一方都是恰到好處,如畫中走出之人。 只是他神情清淡,實在看不出喜怒,只有好看的眉頭微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