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

    沈辰的話并沒有什么。

    至少對于杜佑而言，是如此。因為在實驗所的時候，最常與自己相處的老師，一直都是這種語氣。

    而偽裝成人類，潛藏于集中營期間，人類間相互敵視、攻擊，出口的話語更加冷漠。

    只是，他不太明白。

    “抱歉?！倍庞拥馈?/br>
    沈辰一怔，沒想到杜佑沒有發(fā)怒或是傷心，而是對自己道歉。

    杜佑：“是不能說這種事嗎，我不太懂?！?/br>
    他看著沈辰，“朋友之間，不能問這種問題嗎?！?/br>
    那雙漆色的眸子看不出情緒，又或者說，本人原本就沒有什么情緒。

    沈辰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復(fù)。

    “對不起。”杜佑低下了頭，“我以后注意?！?/br>
    沈辰張開嘴，想要說點什么，聲音卻仿佛卡在了喉嚨里一般。

    第74章

    他沒辦法說出話來。

    即使心里充斥著、吶喊者想要回應(yīng), 想要道歉, 想要告訴對方真實的想法。

    但現(xiàn)實里, 讓仍只是一言不發(fā)，默默注視著杜佑。

    然后，他看見杜佑像是笑了一下：“今天的飯很好吃?！?/br>
    沈辰很少看見杜佑笑。至少在記憶中，似乎沒有過。但看見那笑容，他卻覺得心臟像是被揪了一下，有些生疼。

    杜佑看向窗外。

    “下雨了?！?/br>
    烏云不知何時籠罩了過來，擋住清麗的月色, 連黑夜都暗淡了幾分。淅淅瀝瀝的雨滴拍打而下, 貼上了透明的窗戶。在窗面滑下一道道淚痕。

    杜佑轉(zhuǎn)回頭：“你吃好了嗎?！?/br>
    沈辰默然，接著起身：“走吧?！?/br>
    兩人一同乘上電梯, 往樓下移動。

    司機在接到聯(lián)絡(luò)后，便早早候在了電梯外側(cè), 手里抱著一把傘。見兩人出來，趕忙迎過來。

    “沈總抱歉，后備箱只備了一把?！?/br>
    附近沒有商店, 買傘一去一回，估計還得花20來分鐘。司機自己倒無所謂撐不撐傘, 重點是不能讓上司和他的客戶淋雨。

    “那……”他看懂了上司的眼色，朝杜佑道, “杜總，我先送您上車?！?/br>
    杜佑看了一眼沈辰。

    沈辰抱胸：“去吧?！?/br>
    杜佑跟司機先回到了車上。不久，沈辰也上來了。

    兩人一前一后, 一個坐在后排，一個坐在副駕駛。

    車駛上了大路，雨卻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敲擊著車頂。車內(nèi)很安靜，外邊卻喧鬧無比。

    沈辰從后視鏡看著杜佑。對方正側(cè)頭望著窗外，表情平靜。

    沈辰：“……”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

    必須得說點什么。

    回程還有一個來小時，如果不做些補救的事，可能再無法挽回。

    沈辰的手放在膝蓋上，不住合攏又松開，有些坐立不安。

    可直到司機將車開回了別墅區(qū)，車輛緩緩?fù)Ｏ潞螅€是沒能開口。哪怕一句輕輕的道歉，也沒能說出口。

    杜佑手撫上車門把手，正要打開。卻聽前排人道：“稍等一下?！?/br>
    搭話的是司機。對方轉(zhuǎn)過頭來，笑道：“杜總，您把傘拿走吧。雨太大了。”

    雖說離進門不過幾十米的距離，但也足以將人淋濕。而送沈總回家的時候，可以直接開進車庫，倒不怕雨淋。

    杜佑：“謝謝?！?/br>
    下了車，門嘭地一聲合上。

    沈辰一直沒有回頭。

    半懸的心臟仿佛一下子松懈下來。

    沈辰不由看向窗外。這時，車窗被輕敲了一下。

    杜佑站在外邊。

    雖說打了傘，但肩頭還是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浸濕。因空氣濕潤，打過摩絲的發(fā)絲松散，劉海垂了下來。

    沈辰立馬摁下車窗。

    男人單手撐著窗沿，俯下身：“多謝款待，晚安?！?/br>
    杜佑應(yīng)該只是來與他道別的。說完這話，便直起了身子。

    沈辰：“……晚安。”

    對方轉(zhuǎn)過身往家門走，漆色的皮鞋踩在積水中，漸濕了褲腳。

    在沈辰眼中，越走越遠。

    “等等——！”

    沈辰忽然出聲，手一把抓住窗沿。

    杜佑停步，手舉著傘，轉(zhuǎn)頭望了回來。

    對不起。

    我之前的話不是那個意思。

    我只是……

    沈辰想要道歉。但當(dāng)被那雙漆黑的眼眸注視著，那些話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沈辰：“……”

    他坐正身子：“沒什么，早點回去休息吧?！?/br>
    杜佑點了下頭。然后，身影消失在了門后。

    大雨仍然下著，沈辰聽著雨聲，只覺無比聒噪。車窗合上，五指力氣加大，死死扣住了窗沿。

    .

    杜佑合攏傘，放到玄關(guān)角落。傘面淌著水，匯成一汩，在地面蔓延開來。

    屋里很暗，伸手不見五指。杜佑沒有開燈，而是直接走上二樓。

    房里的空氣有些清冷，他進了浴室。

    浴室內(nèi)傳來嘩嘩水聲。暖和的熱氣穿過門縫，溢出到了房間，漂浮在沉靜的空氣中。

    吹干頭發(fā)，換上睡衣，上了床，蓋上棉被。

    一切如常。

    雨勢漸小。

    雨水淅淅瀝瀝落在了地面，又流進下水道。窗戶半敞著，雨聲一清二楚。倒也不覺吵鬧，反倒像入睡前的安眠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