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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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翮縱馬很平穩(wěn),比陸嘉遇年少時見過的那些貴女還要更好一些。他像是趴在一只溫馴的大狗身上,海潮一般緩慢而溫和地游向遠(yuǎn)方。大概也是因為沒有人將他抱在懷里,畢竟那些貴女們更愿意帶著自己家其他健全的公子去。 哪怕他是個嫡子,后來他眼疾犯了以后,一個女子想要帶他去跑馬。他瞧不見,可這輩子也忘不了她的聲音,葷話像是沒有盡頭那樣直往耳朵里灌。那雙往他腰上摸的手將他逼到了絕境,他拔下了頭上的簪子狠狠照著那雙手扎了下去。 靴子踹在腿上的疼痛他記得,那聲唾罵一般的“瞎子”他也記得。 鐘翮不知道坐在懷里的人心思已經(jīng)飄到九天外去了,伸出一只手將人護(hù)緊了些,“想吃點(diǎn)什么嗎?可以提前想想,集市里應(yīng)當(dāng)想要的都有?!?/br> 陸嘉遇的思緒被拽了回來,他微微仰頭,“什么都可以嗎?” 鐘翮“嗯”了一聲,“都可以,不過我不知道會不會有?!?/br> 聽鐘翮的口氣,像是不確定。陸嘉遇遲疑了一下,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像是攢起了一簇看不見的希翼,片刻他低聲道:“我想要個小燈籠?!?/br> 遠(yuǎn)遠(yuǎn)的集市已經(jīng)在黑夜盡頭映出了模糊的光影,陸嘉遇伸手在前面比了一下,“這么大的就可以了,紅色的?!?/br> 鐘翮穩(wěn)穩(wěn)勒住了馬,翻身下去,然后將手遞給了他,“好啊?!?/br> 陸嘉遇坐在馬上,身下的馬兒脊背寬闊,正溫順地甩著尾巴。鐘翮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握起來像是一桿修竹,大抵是第一次注意到他怕冷,之后每每握住那雙手的時候都是溫?zé)岬摹?/br> 他忽然生出了一點(diǎn)難以言說的念想,這念想像是野火一般頃刻在他心里燎了原——他想看看鐘翮。 古人常言得寸進(jìn)尺,癡心妄想果然有理,是瞎子,就不能瞧見光。 可他的唇齒卻像是咬穿了什么,緊緊抿在一處。他伸手握住了鐘翮的手,被人輕巧地放在了地上。 鐘翮并沒有放開他的手,陸嘉遇微微偏頭。 鐘翮笑了笑,解釋道,“人太多,風(fēng)也太冷,你牽著我的袖子會冷。” 陸嘉遇沒有掙扎,他愣了愣,便任由鐘翮牽著他往前走。黑暗中的光影于他來講都是虛無,唯獨(dú)能聽到的是北風(fēng)的呼嘯,踩在雪地上‘嘎吱’的腳步聲,衣料摩擦和模糊不清的言語。 他用他的耳朵“看”得出神,鐘翮卻忽然停住了。 陸嘉遇一頭黑發(fā)披在背后,渾身穿著一條兔絨的披風(fēng),自他下馬似乎就在走神。鐘翮終于想起來,他其實(shí)才十幾歲。尋常人家的孩子在這個時候還是愛吃愛玩的年紀(jì),若是如此,他應(yīng)當(dāng)很羨慕吧。 陸嘉遇感覺到鐘翮的手伸過了他的耳畔,然后將背后的帽緯拉了起來,然后那雙手點(diǎn)在了他的眼尾。 手指碰到皮膚,像是濺上了冬日飛落的雪片。只冷一瞬,然后便是溫?zé)峋徛碎_來。與此同時,陸嘉遇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眼前那一層永遠(yuǎn)沉重的黑色像是落進(jìn)水中的墨色,忽然化開了。 人間聲色與萬般燈火都躍進(jìn)他那雙沒有光彩的眼睛。 鐘翮微微笑了笑,“前幾日教了你許久如何控制你這雙陰陽眼,今日正巧,來,試試?!?/br> 話音未落,鐘翮原本牽著他的手就松開了,她甚至往后還退了一步。這樣的動作將陸嘉遇心中那點(diǎn)喜悅沖散了一半。 鐘翮施施然將雙手背在身后,她有意撤去總在扶著陸嘉遇身邊的手,“看看周圍,如何?”她始終低垂著眉眼,半闔的眼瞼幾乎將她眼中細(xì)碎的光芒都遮住,可偏偏這樣逼仄狹窄的視線,卻又讓陸嘉遇產(chǎn)生一種‘她眼里只有我’的錯覺。 他奇異般地又被安撫了,陸嘉遇轉(zhuǎn)身看向自己四周,仔細(xì)看了片刻后道,“好多啊……” 陸嘉遇的樣子,就像是個什么新生的小動物第一次出洞覓食那樣,警惕又懵懂,像極了蒼梧山上那群第一次提劍的師弟師妹。不過他比他們堅強(qiáng)多了,也聰明多了。 鐘翮很容易陷入某些莫名的回憶中,就像她短暫的夢境一樣,走馬觀花,一瞬而過,連容她憑吊的片刻都不施舍。 陸嘉遇回過頭就望見鐘翮眉峰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鐘翮此刻就像一個站在沼澤中的人,她正在緩緩下沉,可連呼救都不肯。 他沒由來地心里一慌,猛地伸手攥住了鐘翮的小臂。雖說突兀,但勝在效果顯著。 鐘翮回了神,卻并不解釋,勾了勾嘴角,“怎么了?” 陸嘉遇被鐘翮的體溫冷地一個哆嗦,臉頰卻紅了,尷尬道,“我……害怕?!?/br> 小孩撒謊太容易被看出來了,他藏在斗篷里的耳朵尖都紅透了,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鉆進(jìn)地下去。 拆穿他有些多余,鐘翮抬了抬胳膊,陸嘉遇便像是摸到了一塊烙鐵一般松開了她。鐘翮無聲地笑了,伸手握住了那只懸在半空中像是極為不舍的手,“走吧。” 陸嘉遇心里炸開了一朵焰火。 來集子上的人很多,幾乎是摩肩接踵,他握著鐘翮的手亦步亦趨。 “除夕是年尾,還未投胎或者超度的幽魂會跟著自己家人游蕩一段時間,圓一圓自己的念想?!辩婔缱叩煤苈?,低聲對陸嘉遇解釋道。 陸嘉遇微微抬頭,看向人群。果然鬼影憧憧,他眼里的景色與常人不同,各種鮮亮的顏色都像是被抹去了一半,像是蒙上了一層黑紗。活人在人群中沒了聲色,可鬼影周身卻泛著幽藍(lán)的光。 那些幽魂不似前日瞧見的惡鬼,多半神態(tài)與生人無異。有的鬼意識到了自己已經(jīng)不在人間,亦步亦趨跟在家人身邊。有些鬼卻不可置信,徒勞地站在故人身前吵鬧。 鐘翮的眼睛仍是平日里那樣的淺灰色,故此應(yīng)當(dāng)是看不到這滿街的鬼影,“跟我講講看?” 她一邊低聲與陸嘉遇聊,一邊像尋常凡人一般走過琳瑯滿目的攤鋪,思索著要帶些什么東西拿回去過年。 鐘翮像是一根脊梁骨,讓他牢牢站在群鬼中央,他似乎不是那樣怕了。 “前面有個女子,一身單薄的夏衫,看著像是個趕考的書生,看起來很難過,跟在一位公子身后。”他頓了頓,“那位公子好像有身孕了。” 鐘翮抬眼,左前方站著一個男子,腰腹已經(jīng)顯懷了,撐著腰站在攤子前仔仔細(xì)細(xì)挑選著糖果,而發(fā)尾系著一抹耀眼的雪白。 “嗯,應(yīng)當(dāng)是趕考的舉子,半路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彼郎芈暯忉尩?。 陸嘉遇轉(zhuǎn)頭看了看身后,“還有一個一身都是雪,臉色青白,她跟在那個女人身后,好像一直在罵人?!?/br> 鐘翮點(diǎn)了點(diǎn)頭,頗為贊許,“應(yīng)當(dāng)是凍死在雪山里的獵戶吧?!?/br> 陸嘉遇仰頭看她,“他們不會害人嗎?” 鐘翮握了握他的手,“個人有個人的緣分,入土為安這句話倒是沒錯,時間長了沒了執(zhí)念,也就好了??扇羰庆`臺不得安寧,還是要變厲鬼的?!?/br> 陸嘉遇點(diǎn)了點(diǎn)頭,鐘翮道,“不過歸根到底,多少厲鬼冤魂都曾是活生生的人,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活人尚且受不了這些苦厄,沒了身體的鬼魂因此而瘋也不奇怪?!?/br> 她停住了腳步,“不足為懼?!?/br> 她停下的地方,是個小小的燈籠攤子,攤子前面站著的人是個慈眉善目的老翁,須發(fā)皆白,身披斗笠,像是在防著這陰沉沉的天氣下雪,免得凍壞一把老骨頭。 老翁笑,“這位夫人,給弟弟買盞燈籠吧?!?/br> 陸嘉遇頭一次遇上一個未把他們認(rèn)成夫妻的人,那老人笑了,“老朽活了這么多年了,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他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鐘翮,“這位夫人一瞧心里就壓著故事,不肯露半點(diǎn)風(fēng)聲,你又是個天真無邪的赤子……” 老翁笑著撫了撫長發(fā),“再說下去要傷小公子的心咯……” 鐘翮低頭瞧了一眼藏在斗笠里的陸嘉遇,他的表情著實(shí)有些勉強(qiáng),對著老翁笑了笑,“老先生,我們要這一盞紅色的?!?/br> 小小的一截紅蠟燭在碗口一般大的燈籠里搖搖欲墜,他捧著他心愛的小燈籠跟在鐘翮身后一言不發(fā),中間還尋了個由頭把手從鐘翮手里抽出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難過什么,只覺得懷里這盞燈燒得他心冷。 走得出了神,鐘翮停下來他都沒發(fā)現(xiàn),嘴邊卻忽然被戳上了一個有點(diǎn)硬的東西。陸嘉遇下意識偏了偏頭,抬眼卻正對上鐘翮那雙含著溫煦笑意的眼。 “吃塊糖,不難過了好不好?” ※※※※※※※※※※※※※※※※※※※※ 晚安哦,我肥來繼續(xù)更新了。